下冊 第三十二章 是前行還是謎團

程可可在年少時,曾經讀過一本繪本,繪本的名字叫《克洛德的後花園》,克洛德是一個小男孩,他媽為他整理了一小塊土地,精心植人各色花草,修剪整理得十分精緻,並留下空餘,讓他種自己喜歡的雜植。克洛德非常喜歡這裡。小小的後花園曾種下一株白豆種子,可這種子總不發芽,無論克洛德為他澆水、施肥還是鬆土,都毫無動靜。克洛德很沮喪,把白豆種子挖了出來,掄起胳膊遠遠一拋,扔到了隔壁不起眼的荒蕪的小園子里。未過幾日,隔壁的園子居然長出了一棵小小的豆苗,又過了月余,這豆苗變得又高又粗壯,翠綠而充滿生機。克洛德簡直瘋了,他問這棵豆苗:「你究竟在想些什麼,那些精緻美味的食物、充足的養分,難道不是正常的植物喜歡的嗎?」

豆苗說:「I am always here.」

這棵豆苗,本來就是媽媽從隔壁為他借來。隔壁那個糟糕透了的園子,才是豆苗熱愛棲息的故鄉。

十九歲的程可可覺得這本書很有趣,二十九歲的程可可燒了這本書。

世上不應該存在這樣奇怪的道理,分明的悖論憑什麼理直氣壯。

這世上沒有誰放著豪華花園不選,而去念舊,要自己家的荒草地。

無論是程可可還是費小費,從前至今都是高高在上。就算是碰到那個令人作嘔的繼父,他還不是一樣心甘情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費小費對自己的容貌沒什麼概念,但她對自己的容貌有信心。

可是,俞遲是她看不懂的人。

她想起他一次次地說著他不愛自己的模樣,那麼認真,眼睛清凌凌的,看著看著就笑出來了。真是個傻孩子啊。

幹嗎不敢說愛自己,幹嗎覺得配不上自己。

程可可認真地吐槽諒解並且含笑等看管他的告白,等得那麼著急。

她只是賭氣訂婚,只是為了讓命遲看清自己,放棄阮寧這個不值一提的女友,卻轉眼收到俞遲為自己而死的消息。

愛情的醋意竟演變成這樣的結局,費小費擔負罪名,成為眾矢之的。

可是,真的和施耐德訂婚之後,她落實了因情害死俞遲的罪名後,反而鬆了一口氣,覺得心安。那時的可可,既盼自己能與骯髒罪惡的過去劃清界線,不安地想著俞遲是自己在人世的唯一污點證人,又盼自己愛上猛烈追求自己的英俊男星施耐德,從此冰清玉潔。

而最盼望的,不過是俞遲深愛的那人是自己,哪怕他死去。

這下,三種心思,樣樣圓滿。

而俞遲也一定清楚她的每一樣心思,因此才去得這麼決絕。

在黑暗中匍匐滾爬那麼多年,她想自己也真的能撐下去。

可是,這五年來每次工作結束,她都會悵然若失地從國外飛回H城,走遍熙攘的街道,看著人來人往,嗅著那些來自陌生人的陌生氣息,試圖找到些什麼,卻只能酩酊大醉,在街頭看著不曾停留的腳步哽咽哭泣。

她曾問過小管家:「你叫什麼呀?」

小管家眼睛裡有著巨大的黑洞,他說他叫林林。

他希望自己叫林林。

那麼卑微而辛酸的眼神。

她每每帶著憐愛喊他林林,可一錯身,這個世界既沒有俞遲,也再沒有林林。

她後悔了。

和他在地獄同行,也比獨自光明要快樂。

她話得了無生機,直到接到宋林的電話。

他告訴她,「死了」的林林去了哪兒;他告訴她,「死了」的林林娶了誰。

他騙了她。

他原來沒騙她。

她見過阮寧後,情緒一直低沉,反覆地問宋林:「真不真?」

林笑了,他和她約在一家名叫MeryGor的西餐館就餐。他說:「真的啊,程小姐。」

可可酸澀了幾日幾夜,卻覺得自己放不開這些未來。

除非俞遲真的死了,除非阮寧真的死了。

除非他們,真的死了。

她問未林:「我為俞遲,你為誰?你愛院寧跟我愛俞遲一樣?」

宋林胃痛一直沒好,輕輕捂了捂,但還是面帶微笑:「程小姐的問題有點多。阮寧是我人生中唯一一個計畫好卻沒有得到的,愛情這種東西,大概只有女人才會時刻掛在嘴邊。」

費小費毛骨悚然,覺得這就是個變態。她問他:「據我所知,你已經許多年和阮寧沒有過什麼交集。」

宋林漫不經心地切著鵝肝,「撲哧」笑了:「我們從小就是鄰居,除了出國讀書那些日子,她距離我從未超過一千米。」

費小費闖蕩娛樂圈這麼多年,都說娛樂圈水渾魚滑,可是看著眼前的男人,覺得那裡水挺清澈,眼前這個簡直是條至尊黑魚。他頗有禮貌地把切好的鵝肝遞給費,笑道:「這是小栓小時候鬧著要吃一直沒有吃上的鵝肝。她在我的生日宴上嘗到,吃得很香甜,程小姐也試試。」

費小費咬了口,覺得紅酒醬味太濃,似是更適合孩子的胃口,她不予置評,擦擦嘴,問眼前高大帥氣的青年:「宋總這麼忙,還專程請我吃了一頓飯,究竟想讓我替你做點點什麼?」

宋林倒是很愛借地吃完了鵝肝,哪怕胃不停攣縮著。他說得輕描淡寫:「你父親一定曾經為你留下了點什麼,而這東西,必然和他相關,也和阮寧父親相關。你去尋尋,定然有用。」

宋林料想有這樣一個東西的存在,能讓阮敬山死亡的真相浮出水面,至於誰會因此被拉下水,從阮寧當年的反應來看,可窺一二。

費小費掀翻了她爹和她媽留下的遺物,把兩個箱子里的碎渣流都倒出來,回想著父親臨終前寄到英國的物件的歸屬,最後在一個皮箱子的中層里找到一個晶元。

晶元旁邊是一張卡片,上面有媽媽的叮囑——你父親不冤枉,但該死之人並不是他。

托經紀人找人看了看,說是一張存儲卡。

等到恢複到電腦上,費小費看著那段安靜而清楚的視頻,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一直覺得她爹死得蠻無辜的,一定是被阮家陷害了,可是等到看完視頻,活在費小費殼子里的程可可帶著一聲嘆息,臉色慘白。

如果她是這錄像帶里的人,該做出什麼選擇?

至於俞家,對於阮家大房和二房,又會選擇誰呢?

而俞遲一向好勝,又會不會再次聽從他那個祖父的話呢?

費小費覺得天也許會被戳出窟窿,而窟窿外遍地骷髏。愕然想起宋林的話,他似乎每次都聰明在先知上,可這聰明,著實有些可怕。

那個不速之客來到延邊的時候,阮寧說實話是服氣的。

阮寧下班回到家,歪歪扭扭地脫鞋,保姆阿姨說:「我的天啊,小阮,你不知道,咱們家來了個好漂亮的姑娘,就像……那個明星,叫什麼來著……哎呀,我想不起來了。」

阮寧接話:「費小費。」

阿姨猛點頭,如痴如醉地覷著客廳,顯然來客的美貌鎮住了自稱什麼場子都見過的自家大媽。

阮寧走到開放廚房,打開冰箱,倒了杯酸奶,咕咚兩口,才不情感地走到客廳,打了個招呼:「您來啦?吃了沒,累不累,餓了讓俞處合遲帶你吃點,累了坐沙發歇歌,我還有個案件的材料得細看,就不招待你了。」

曾經少年愛追夢,一心只想往前飛,這個少女長得美,還是小栓意中人,後來做了好朋友,寄信國內國外飛。可惜大人鬥爭太慘烈,她爸害死了她爸爸,她爺爺就弄死了她爸爸。再單純的小心靈也沒法沒心沒肺地做朋友,阮寧把程可可的信束之高閣。

她不是不記得那個姑娘,她曾經無數次想起幼時程可可修長而白暫的脖頸,遙遙想著那可真是個漂亮的小姐姐,幼小的張小栓曾經嘀嘀咕咕,長大以後長了把兒,能娶媳婦兒,一次娶倆,可可當大老婆,小丫當二老婆,後來發現自己確實長不出,反而長成了小姑娘的模樣,那些傻乎乎的話就被傻乎乎地拋到了腦後。

誰料想愛著的女人長大成了仇人,誰料想愛著的女人要搶愛著的男人。

阮寧骨子裡的爺們兒張小栓心裡很慘淡,真真是相見爭如不見。

阮寧急著去卧室,俞遲卻淡淡開口:「等一等,天天這麼毛躁。」

阮寧撓撓頭,又坐回一組獨立的沙發上。她刻意讓自己置身於事外,有些瞭然地看著俞遲和可可二人,一副「男人我懂你」的表情。

結果俞遲語氣更加冰冷:「從來都是坐沒坐相。阿姨燒了點被事放,冰箱里有一碗新燉的紅繞肉和剛打的羅宋湯,你吃了吧。阿延這會兒睡了,別去鬧他。」

絕口不提紅燒肉和羅宋湯是誰燉的,又是誰煮的。

阮寧乖乖點頭,應了。

程可可有些驚訝,俞遲待人向通僅是這樣的,很少對誰疾言厲色。

她不曾想過,這二人的相處模式是這樣的。

她定了定神,倒也不拖來意,這次來,把晶元專制的U盤遞給俞遲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