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十七章 嘀嗒嗒永不停

阮寧那一夜喝了許多酒。

到最後,迷糊了,被人扛回了招待所。

而後,一場春夢。

迷迷糊糊看到窗外的大月亮,一轉身,俞遲的鬼魂走到了她的身旁。還是少年乾淨的模樣,帶著香草的氣息,細白冰冷的手指撫摸著姑娘的臉頰。

阮寧伸手拽住他的襯衣衣領,狠狠地咬住了他的頸。她想說什麼,卻終究沉默。這或許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瞧見他,所以責備、埋怨、憤恨、思念、愛意,這些通通無法再提。

她只想用每一寸時光去好好看看這個鬼魂。那鬼動了動手指,她卻握住他的手,輕輕開口,說:「不要動。」

她說:「你好心來看我,我謝謝你啊,但是,拜託你,不要再動了。你動了,我……怕。我不是你,怎麼知道你什麼時候走。聽說鬼怕燈,我去關燈,我去點蠟。不,不點蠟,蠟燃盡了似乎也很不樣,如同電影導現心車物做個暗示,一根燃盡的蠟燭等於一個馬上就要離別的鬼魂。我不能落進這個陷阱。」

阮寧有些崩潰,她哭著說:「我該怎麼辦啊林林,你告訴我啊林我該怎麼樣,才能把你多留一會兒。」

俞遲看著她,許久,才一字一句問她:「阮寧,告訴我,你愛的人是誰?」

阮寧哇哇大哭:「這是不是也是個暗號或者陷阱,天亮前我說出你的名字你就像《聊齋》中說的那樣,必須離開了。」

他咬牙切齒地問她:「告訴我。」

「你別想騙我!」阮寧哽咽著吞淚,寧死不屈。

那隻鬼魂的表情卻一瞬間變得無奈。

他幽幽地嘆息,嘆息後,高高低低的吻全落在了姑娘的臉頰上。

他用盡所有的力氣去親吻她,她卻一點一點莫名其妙地剝掉了他村衣上的扣子,顫顫巍巍地回吻著。

青梅竹馬時,不知情慾。情慾來時,青梅竹馬時積攢的小小兒童才有的溫柔依戀瞬間變成了成人的兇狠佔有。

情慾似海,潮水翻滾,無處可擋。

時間真像一台忙碌的電報機,嘀嘀嗒嗒,刻不曾停過。

這一人一鬼,相識整二十年。

阮寧第二天看到床上一攤血,嚇傻了,拉著行李箱逃到了火車站。

小武問她為什麼不辭而別。

她用盡最後一點勇氣,問他,是誰送她回到房間的。小武傻呵呵地回答:「文工團的女兵啊。」

阮寧「啊」一聲,打電話問暨秋:「媽,媽,這世界上有鬼的吧?」暨秋也「啊」一聲,她憤怒了:「當然有鬼啊,我昨晚上還夢見你死鬼爸爸!你爸說你可急死他吧,咋還沒找著對象,唉,你到底在想啥可跟媽講講吧,媽跟你談心,媽跟你聊聊,咱倆深度聊,來來來,我今天可不去跳舞了,想起傅慕容那個兔崽子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阮寧說:「您還是去跳吧,答應我,稱霸舞界,好嗎媽媽?」暨秋問她怎麼了。

阮寧抱頭鼠竄,心說一我還是別說了,難道要告訴你,我跟一隻鬼發生了一夜情,你聽完,我還有太平日子過嗎?

阮寧想了想細節,她肯定和自己在一起的是俞遲,俞遲身上的味別人都沒有,可俞遲大哥早就死了啊,所以等價交換,她的第一次給了一隻鬼。

阮寧沒被嚇死,有點尷尬地想著脖子等天黑。

那隻鬼沒有再來過,每月都來的親戚也沒再來過。

阮寧拿著醫院的抽血化驗單,看著子官B超單上的那顆清晰顧因的蠶豆,抹了把臉。

她懷孕了。

回到公寓,嘴還沒張開,卻被澄澄搶了先。澄澄說:「我懷孕了。」

她看著阮寧痴呆地張大了嘴,補充道:「顧潤墨那個畜生的。」

阮寧:我……

澄澄煩躁道:「我知道,我也沒想到會懷孕,他上次打電話說帶朋友來玩,讓我做個嚮導。我上鉤了,上當了!」

阮寧:「我……」

澄澄羞憤:「我知道!我們老應家丟不起這個人!我會把娃娃打掉的!我要把病例證明貼到顧潤墨那個兔崽子頭上!我要讓他後悔內疚一輩子!」

阮寧:「我……」

澄澄痛哭流涕:「我知道!你肯定想罵我不檢點!我都知道錯了!你歧視我良心不會痛嗎?!」

阮寧:「我……」

澄澄惱羞成怒:「你到底想說什麼?!」

阮寧:「我也懷孕了。」

於是一個人的優傷變成兩個人的優傷。

鋼鐵俠很無情「打神,我出錢,帶你們去最好的醫院。」

這傢伙平時就是一隻出類拔萃的鐵公雞,給自己買化妝品、買衣服、做頭髮從不眨眼,請別人唱歌吃火鍋就像割了她的肉。大家偶爾請她吃飯。這人嘴上有骨氣地說看「哎喲人家在減肥人家不吃」到最後,屬她吃得最多。

所以,她說請大家打胎,嚇得澄澄、阮寧都一抖。

「鋼鐵俠」怒了:「不打掉眼睜睜看你們把自己的下半生毀了嗎?」

澄澄似乎默認了,抹淚攬肚子:「為娘的對不起你。等過兩年,娘結婚了,你再投胎到娘肚裡。」

阮寧看著澄澄的肚子許久,才若有所思地問道:「讓你和顧潤墨結婚,你願意嗎?」

澄澄說:「你死了這條心吧。他不會情願娶我的。顧潤墨看起來脾氣蠻好,可其實是個極度執拗又自我的男人,他說自己不願意被婚姻束縛住,我如果告訴他我懷孕了,估計他會扛起責任,勉強和我結婚,可是沒有愛的婚姻我不稀罕。」

阮寧咕咚了口熱水:「身為民事法庭的法官,我們庭的宗旨素來是勸和不勸離,財產不重要,為了孩子要三思。身為你最親的姐妹,我也不贊成你這麼輕率地以主觀想法下這個決定。所以,把這件事先交給我,你,對,就說你,別跟我急頭白臉,你就坐這兒養胎別亂動,我出去一趟,回來自然見分曉。」

阮寧把顧潤墨約了出來。

一間商務咖啡館,他倆都點了檸檬茶。

顧潤墨看見阮寧惡形惡狀,沒啥好臉色。

阮寧說:「你丫有病啊,這幾年看見我就沒笑過。」

顧潤墨戴著墨鏡,禮貌性地扯了扯嘴唇:「我牙齦上火,不好意思。」

他為誰對阮寧如此,他自己心中有數,但這數又偏偏不能讓她知道。這世界每個人都藏有秘密,他也有。可這是個永遠無法說出口的秘密,他為此發過誓。

阮寧笑眯眯:「問你個事兒吧?」

顧潤墨偉懶洋洋地咬著吸管,示意她繼續。

阮寧說:「你平常不用套的嗎?」

顧潤墨一口飲料噴了出來,狼狽地擦著臉。他說:「你這個娘皮,不知道害臊的嗎?」

阮寧攤手:職業使然,我會告訴你,我曾經看過原配找人用攝像頭偷拍的整整十個G的他老公的小黃片嘛,這叫證據。我問不到位,不好結案,也希望你配合。

「我配合你個皮蛋!」

「好,請出示皮蛋。」

顧潤墨泄氣了:「行行行,阮大法官,您有話請直說。」

阮寧剛測出懷孕沒多久,身體便漸漸開始有了一些妊娠反應,她強壓住嘔吐的慾望,單刀直入道:「你愛澄澄嗎?」

顧潤墨想起那個漂亮又二缺的妹子,就得牙痒痒。打從在Z大課堂上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他便不停地提醒自己,絕對不能看上這樣的二百五。可這個二百五,明明看起來不像是對男人認真的人,卻莫名其妙地追逐了他七年之久,他們好時,像男女朋友一樣親昵貼心,不好時,能冷戰十天半個月,誰都不肯饒了誰。他告訴她,自己就算娶只直立的毛毛蟲也不會娶她,而毛毛蟲是他最討厭的生物。那時節,她的臉可真蒼白,後來,她卻又恢複從前的模樣,只是和他做著有界限的朋友,再也不曾牽手親吻。顧潤墨對此十分煩躁困惑,可是這話,並不必告訴阮寧。他很沒好氣:「只有你們這些女人才天天想著愛來愛去的。」

阮寧有些疲憊,她說:「那就好。澄澄懷孕了……」

顧潤墨像只爬到油脂中的昆蟲,可憐地等待千萬年的風化,凝固成一塊琥珀的模樣。

他僵在了那裡。

院寧揉揉眉心,黑亮的眼珠微微轉動,卻沒讓他瞧出端倪長短。她說:「她說你不愛她,已經把孩子打掉了。我不甘心,為人又很人卦,所以特地問問你,既然你不愛她,這孩子打掉倒也不個算很可憐了。唉,都三個月了。聽說拿出來時都有小手小腳了。澄得哭了三天三夜,滴水不進,我今天問過你,想來她肯死心振作了。」

琥珀被人敲碎了,僵死的昆蟲緩緩抖動了翅膀。顧潤墨一把攥住了阮寧的脖子,他咆哮著:「你再說一遍!」

阮寧被他一攥,本就在李縮的胃如翻江倒海,咬牙壓了又壓,才緩緩對顧潤墨說:「打掉了,孩子掉了。因為沒有爸爸的孩子,很可憐!不,不是很可憐,是非常可憐!」

顧潤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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