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第二十二章 阮鴛鴦與費小費

初五清晨約摸十點鐘,阮靜便來了,他在副駕駛上,說自己是帶著司機來的。向阮媽媽拜過年,放下手中大包小包的年禮,便接過阮寧的書包,帶她折返了。

阮寧坐到后座,就被嚇了一跳。

開車的是俞遲。

薄荷色的毛衫卡其色的西褲,袖口微微挽起,又瞧見他戴了一隻不常戴的手錶,分針秒針,針針分明。

俞遲並未理她,只是踩了油門便走,弄得小姑娘怪尷尬。

阮靜也不自在,舍了老臉,只以自己昨晚喝多了酒當個借口,請了這尊冷觀音來開車,眼瞅著二小同居三四月,居然還是如此疏冷,不由回頭挑眉,瞪了小妹一眼,又向她遞上些眉眼衷由,示意她說些話。

阮寧一拍頭就明白了,忙中氣十足地開口道:「俞遲同學!祝您新春快樂萬事大吉財源滾滾糧食滿倉大魚大肉大口酒!學業順利紫薇高照!闔家歡樂一家團圓來年子孫滿堂得了您嘞!」

俞遲玉白的手差點打滑在方向盤上。

這個精緻稀罕的蠢貨!

阮靜扶著額頭揮揮手,阮寧乖巧地閉了嘴。

俞遲望著街道兩旁清泠泠的流水和隨風而擺的紅燈籠,目光微凝,透過後視鏡,淡淡開口:「阮寧同學,手機修好了么?」

阮寧望著一直握在手心裡的手機,有點傻眼。因為心中記恨他掌控著自己的情緒,所以便扯了個蹩腳的謊。

可這謊言卻被他戳穿,害得她只好輕輕嘆息。

她說:「修不好了,進了水。只還維續著發簡訊打電話這樣基本的功能,至於玩遊戲聽歌這樣的娛樂功能統統沒了。」

阮靜總覺得一向沒心眼的妹妹這次也似乎話中有話,像是灰了心喪了氣,說了些蕭索的話。

俞遲輕輕蹙眉,他看這蠢蛋似乎不開心,卻不知道她為何一瞬間就不開心了。

他問道:「你在家幾日,吃了什麼,做了什麼?」

阮寧舔了舔乾澀的唇,一樣樣認真數來:「我吃了果子同肉,果子分甜的也分鹹的,肉分炸的也分粉的,樣樣都好吃。這幾日曾陪弟弟玩耍,也陪媽媽做飯,初三逛街買了一隻塑料茶杯,留待學校用,其它倒沒什麼了。」

俞遲又問:「出去玩耍可曾與人爭吵,吵不過,然後膿包就哭了?逛街時或許價格談不攏,和商家有爭執?」

阮寧疑惑,不知他在問什麼,只搖搖頭:「都沒有。」

俞遲便不再問話。他說:「后座手提袋中有一本書和兩塊棒棒糖,本想給你弟弟的,阮大哥走得匆忙,沒帶上,都給你了吧。」

阮寧低頭,果真瞧見座位上有一個銀色的手提袋。她拆開,裡面的書是《伊索寓言》,翻開一張圖一頁字,圖畫得精美鮮艷,可字似乎是直接譯過來的,還有一些艱澀難懂的語句。肉肉讀著怕不適合了,適合由大人簡化了講給孩子聽。至於糖倒十分雅緻,一朵綿軟白皙的雲,一片清新明麗的彩虹。

阮寧不自覺翻開了書,咬了口糖,過了一會兒,那些郁燥灰心的情緒就不自覺散了,連眉眼也平和起來。

阮靜冷眼看著,倒覺得,他這次撮合倒不見得是強求了。只是俞家剛走了一個姑娘,那姑娘又是那個模樣,妞妞也討不了什麼便宜就是了。

俞遲雖好,但若過些日子還定不下來,那就只能再尋覓一個了。這滿園子的年輕人,如果不存私心,謀求更好前程,阮家女,還配得上。

這幾日,瞧著園子里紛繁局勢,爺爺益發老態,阮靜的心有些按捺不住的急切。這一回,如果無人給妞妞做主,他就只能暗中籌謀了。

畢竟,欠了的總要還。

阮寧隨著哥哥到了家中的時候,方巧是吃飯的時候。

阮老爺子看到孫女,只是笑。他問她:「早上幾點起的,一路累嗎?」

阮寧因對爺爺總有些虧欠的心思,她認真地回答:「早上吃過早飯,大哥和俞遲就去家裡接上了我。我們一路走得順暢,因此一個半小時就到了。媽媽讓我給爺爺帶了幾樣糕點,新鮮做的,說都是您喜歡吃的,可以閑暇時當個零嘴。」阮致在老爺子身後對著阮寧擠眉弄眼,阮寧被逗笑了,鼓著腮幫子,還是個小小姑娘的天真意趣。阮老爺子何時瞧見孫女,心裡都是歡喜的,可是因她跟著媽媽,放著好日子不過,更不願跟著他,怎麼好似她這親爺爺竟虧待了她一般,於是心裡總憋著一股氣,倒也不願待她像從前一樣,只恐怕一腔真心被踩踏,如家裡其他人碎語一般,平白養了一條小白眼狼。老爺子瞬間覺得興緻索然,有些蕭瑟地揮揮手,自己卻往一樓深處的房間走去。

阮老太太知道他去幹什麼了,心中有氣,卻像個小姑娘一樣,冷哼一聲,摔了手,去一旁哄新養的皮光水亮的小貓兒了。

俞遲和阮二嬸敘話,說是他家裡在「愚屋」里設了幾桌酒席,園子里長輩都請過了,阮家是首客。阮二嬸為難,說是家裡飯菜也都起了,俞遲說道不礙事,如果怕浪費,可以一起端過去,過年也是圖個熱鬧,人多才有趣。

二叔在旁插了一句:「就這麼定了吧。」

二嬸也只是含笑說好,看阮寧風塵僕僕的,便讓阮致帶她去清洗,然後赴席。

阮致現在的房間是以前阮爸爸阮媽媽的卧室改造成的,傢具擺什也統統換了,阮寧有些懵懵懂懂的悵然。洗過臉,在衛生間收拾一番後,阮致便開始向小妹妹炫耀他的滿滿一柜子書和幾乎快要塞不下的CD、遊戲光碟。阮寧是個土包子,這也好奇,那也稀罕,於是不過兩分鐘,撓撓頭,這種悵然也就淡了許多。

阮致說要帶阮寧一起玩聯機遊戲,阮寧說不會玩,你玩我看著,阮致找了一盤畫面唯美的單機遊戲,阮寧真就看得津津有味。美麗的女主角被困在山洞蛇窩裡,英勇的少年俠士拿著寒光凜冽的長劍一路闖關,二人最後終於相見。對話框彈出來的時候,阮寧愣了愣,她說:「這男主角怎麼瞅著有點眼熟?」

俞遲一個搗手,眼睛亮晶晶的,興奮道:「嘿,可不就是阿遲,當時我瞧見時也愣了。這盤遊戲是英國華裔女明星費小費在出道五周年回饋歌迷製作的,據說是她親自設計的中國風小遊戲,我喜歡費小費,買過她全部的光碟CD,後來翻牆抽獎,也中了一盤。遊戲其實挺一般,但畫面不錯。偶然的一次,我在俞三房間書桌上瞧見他和費小費的合照,才知道他倆有點什麼。之前宋四追得緊,大家都說能成,可我也就嘴上跟著調侃,有了天生尤物的費小費,誰肯要那樣矯情的宋小妞啊?!更何況,今年費小費都來俞家拜訪了,昨天剛秘密離開中國。雖則俞爺爺大不滿意,但是俞遲父母都未表態,老爺子也只是避而不見罷了。」

阮寧聽愣了。

阮致說誒你沒聽過費小費!

阮寧心道,誰沒聽過費小費呢。

模特出身的姑娘,如今是國際上赫赫有名的華裔明星,經歷傳奇。據說她父母早逝,有一對專門幫運偷渡客的人販子叔嬸,當時被解救出來後,便去了孤兒院。直至成名,前事才被扒出來,美貌和經歷同樣驚人。阮寧經常在電視上瞧見她,聽說人人都愛她。

阮致卻笑:「你看上俞遲了,妞妞?」

他說你完蛋了,要死要死了。

阮寧說我早就完蛋了,死了千百回了。

他說你真花心,林林可怎麼辦。

阮寧低頭一笑,心中卻想,自己來來回回,扯的都是些什麼烏龜王八蛋。

別說要不起,總覺得暗戀都暗戀不起了。

沒有人的戀愛,如她昂貴。

「愚屋」是園子深處的一間公寓,公寓許久沒人住,下面人打報告,說老太爺們不大乖,見天兒地撒歡往城裡晃悠,一會兒鬧著聽越劇,一會兒嚷著要高雅外國戲,他們把警衛為難得跟鵪鶉似的團團轉,卻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罵娘,只說當年我帶兵打仗的時候再沒人這樣管我,現在我是老了,不中用了,你們就這麼待我啊,連門兒都不讓出,老子從不幹挖祖墳的事兒,憑什麼怕出門,你們這幫兔崽子,拿著根雀兒毛都敢當令箭!!!

下面的警衛太難做了,人多了驚擾人,人少了他們受驚擾,這不打了報告,上頭把閑置的那座樓批下來改成了活動室,三樓做運動室,二樓所有房間打通,造了一個小舞台,但凡老爺子們想看什麼了,便把人請來演一場,演員們一來也都挺樂,平時電視上瞧著也都是叱吒風雲的軍部元老,這會兒穿著布衫子戴著帽子,一會兒笑一會兒罵,看到精彩處還喜氣洋洋站起來拍手,這檯子活脫脫像是來慰問孤寡老人的。

「愚」音同於「娛」,含蓄點也守拙點。

俞家這次做東,人來得整整齊齊,包括俞遲母親嬸嬸三個堂姐及俞遲小奶奶等諸位女眷。

阮、宋、顧家陸續到了,這次還有之前不大現身的盧家、栗家。

總共六家,園子里大大小小都沒落下。

阮寧跟著哥哥們落座,打量一圈,雖知道俞家人都有些膚白貌美的格局,但最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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