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九章 深入虎穴的幼子

司徒斐在回國之前,從未想到自己會接受這樣奇怪的任務。

唐小山交給他一間偵探社,幫助各國上流人群做一些隱秘的調查工作。

司徒斐想破頭,都想不明白一個國家的高級警官為什麼非要做這些,直到他參加了一場晚宴。

那場晚會囊括了偵探社所有的委託人。

是所有,無一遺漏。

除了晚宴邀請的貴客,那個神秘的只存在別人傳聞中的奎因夫人。

而這位夫人無論丈夫去世之前,還是之後,一貫深居簡出。

她甚少參加宴會。

司徒斐如果還不知道唐小山在幹什麼,那就真成了姐夫口中的傻子。

這個偵探社是為這個女人而設。

唐小山下了一盤極厲害的棋,所有的委託人都是他的棋子,通過盤根錯節的關係,他掌握了以這位化名奎因的富豪為圓心向外輻射的密密麻麻的、所有的海外交際關係。

他交給他一項任務。

作為偵探社老闆的司徒斐必須步步為營地追求著奎因,哪怕她此時此刻什麼都看不到。

而且就在此時,他們接到國內傳來的消息,說這位夫人和一位年輕英俊的警察確立了戀愛關係的時候。

司徒斐疑惑小山是不是做了多餘的事,哪怕奎因是被警界盯上的除之後快的麻煩人物,但是這麼多卧底去愛她顯然也說不過去。

唐小山說了一句話很奇怪的話,一步之外,熙熙攘攘,十步之外,只餘一二,百步以後,舉目荒野。

你要做的是百步以外的事,不必在意十步以內發生什麼。

他說她總有一天會看到。

沒有關係,司徒。他告訴他。

唐小山是司徒見過的最有耐心的人。

之後他又令自己和英國通申老闆建立良好的交際關係,兩人合資在國內成立申力公司。

申老闆身世清白,在華人圈中不高不低地存在著,浮沉二十餘年,是奎因分等級而論的交際圈中最不顯眼卻又不會有任何人質疑的「熟人」。

申力成立之後,所有的貿易都刻意朝奎因集團的方向靠攏,為奎因提供著進出口的法律協助,以及因申老闆的人脈,當然表面上看起來是如此,因其人脈亦為其提供著不大不小的幫助,不痛不癢地建立著互助共贏的關係。

直到97年的一天,傳聞那個和奎因夫人戀愛過的卧底警察先生被滅門的一年後,申老闆一直向司徒抱怨隨著業務的擴大,用人吃緊的狀況。

他們決定聘用一批年輕人。

小山起初只是淡淡點頭,在申請書上籤了字。司徒這些年留下很多申請書或者彙報,他擔心自己未來的前程,也擔心小山突然出什麼意外,因此每做一事,必讓小山簽字,以留作後來申辯清白或者進階之用。

司徒已經宣誓成為一名正式的警察。和他的姐夫一樣。

但是不同的是,他不見天日,上級只有唐小山。

這樣的申請提出之後沒多久,小山也匆匆出現在申力的招聘現場。

他一直在尋找一個失去訊息的女人,還有一個孩子。

但是司徒琢磨不透,這和招聘會有什麼關係。

司徒本來就因不便出現,只能通過監控監測此次擬定的人選,確認他們的身世背景。但是老實說來,唐小山此時更不便出現。

因為做些稀奇古怪的實驗,而顯得憔悴虛弱,一眼就能看出和普通的健康人的不同之處的唐小山,還是出現了。

他坐在監控錄像電視前面,雙手安靜地搭在腿上,安靜地看著。

他像是知道什麼,也像是等待著時間沒有意義的流動。

司徒斐一直冷冷看著他的手,那些指節並未完全放鬆,反而屈起後半空的姿態搭在腿上。他沒有表現出的平靜。

唐小山是個不喜歡外露的男人,司徒斐為人又過於高傲,不像蓋雲一般善於打探,反而總是從這些小細節察覺他在想什麼。

唐小山的手指一直這樣彎曲著,直到那個人走進距離他們僅有兩室之隔的招聘現場。

司徒看到小山的雙手就這樣一瞬間完全放下。

他把目光投向電視屏幕。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阿潤的場景。

從前在國外留學念書時,洋同學看到留學生中的中式古典美人兒就會哇一聲,說你看她完全長在我的審美點上。

司徒嗤之以鼻。即使他交往了許多姑娘,但是也並不相信有一個人會是為自己天造地設,因為那隻會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倘使一個古典美人兒能長在外國人的審美之上,那麼,她多半也能長在任何一個人的審美之上。

司徒知道,小山也許找的就是監控電視上這個彷彿會發光的短髮男人。

但是司徒絕不會再如洋同學一樣冒昧又輕浮地說出同樣玩笑的話。

即使這句話如此貼切,又映照著自己的想法。

他望向小山,他更在乎此時的小山在想什麼。

小山不知道自己笑了。他看著電視屏幕,顫抖地揉著眉頭,也似乎因自己的舉動感到無奈,許久才微微笑了。

他表達了留下這個男人在公司的意願,離去時,司徒看著他如同老朽的背影,不知為何生出不祥預感。

之後的小山完全失去聯絡。他給自己的那部電話完全無法接通。

司徒一邊揣測著小山的行蹤,另外也在頭痛假使這人出事,這百步之外的事他該如何收場。

並非司徒冷血。

小山帶他走進的境地,也應由他負責到底才對,不是嗎?

他承諾蓋雲要給自己的,一樣可都不能少。

司徒一直等待著,直到他從所謂的遺孀之處接到小山的死訊。

和另一個遺囑。

2000年1月1日。

豆沙走到了安全步梯的門前。

她看到那個人輕輕揮動的手。

豆沙抱著球,猶豫了一下。

那隻手彷彿柔弱無骨,又好像一根根絲線,緊緊地拽著豆沙的心。

孩子好奇地推開了那扇對於她來說有些沉重的門。

黑暗中,步梯幽長而不見底。

豆沙好奇地看著那隻手。

它引誘著眼前的孩子,看她用小手抓住積滿灰塵的紅漆扶手。

「走吧,跟我走吧。」那隻手的主人這樣在空曠中甜蜜陰冷地開口。

豆沙用力地仰頭,看著那個人,看著那雙黑暗中閃爍著的眼睛中傾瀉的與死寂不同的色調。

那隻手像霧氣也像腐朽的挪動的蠕蟲一樣,在黑暗中繼續緩緩揮動著。

孩子露出天真的笑容,朝黑暗中走出一步。

她穿著黑色的小皮鞋,皮鞋的底部踩在水泥築就的樓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冬夜的空氣冷得刺骨,樓梯的濕寒無法阻擋孩子的好奇心。

她繼續走著,一步一步走著,直到像從未出現過一樣,消失在空蕩蕩的樓梯盡頭。

豆沙失蹤了。

凌晨,阿潤接到了張洋的電話。

阿潤這兩日忙於工作,暫未把豆沙從張李二人處接回。

「豆沙睡覺時抱著的娃娃落在錦城大廈,她不肯睡,如何哄,都不肯。」張洋越是心急,語氣愈加冷靜。

只不過是回大廈取娃娃眨眼的功夫,豆沙消失在這間裹著霧氣的大廈中。

那時,是夜十時。

起初張洋並沒有太過緊張,他認為孩子只是在熟悉的環境中遊盪,直到爬了一層又一層樓梯,直到大廈附近所有的公共建築物全部一一排查,甚至連附近派出所都去過一趟,但是依舊一無所獲。

阿潤握緊了話筒。

此時責備張洋只會加重他的心理負擔,張洋的性格正是如此,阿潤想了想,告訴張洋:「你先休息,後續的事情由我來做。」

阿潤坐在沙發上,許久,才熬到清晨。

她撥通點點家的電話。

「喂,您好,請問是馮宅嗎?」

「是。你是……」

「您是德嬸?」阿潤不確定地問了一句。他沒有聽出對方的聲音。

奎因家中,起的最早的是德嬸,德叔則是10點左右才會出來溜達。

「是我。你哪位?」德嬸囂張而不耐。

「我是您的鄰居黃潤,我女兒和點點是朋友,您想必知道。請問點點睡醒了嗎,能不能讓她接一下電話?」阿潤表達出歉意。

「那個丫頭啊,你等等。不過你也真夠沒禮貌的,這麼大早。」德嬸打了個哈欠,撂下話筒,匆匆去喚點點。

阿潤看著手錶,等了約有五分鐘,德嬸才又接過電話:「不行,怎麼都叫不醒,你晚點打來。」

阿潤頷首,掛斷。

他之後去派出所報了案。

張洋和李珣顯然沒有睡覺的心情,他們甚至打算聯繫舊部,全城追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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