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七章 馮女最後的血案

唐小山踏入兇案現場,即使之前已有心理準備,但是踏進玄關,仍舊被血腥味逼得後退幾步。

那是96年雨季剛結束的時候。

天蒙蒙亮。

「死亡幾人?」小山用手帕掩住口鼻,大步朝客廳走去。玄關有星星點點的血點。

客廳仰躺著青年夫婦二人,光潔的白色地板和牆壁上滿是觸目驚心的血跡和手印。

死者死亡之前,經歷過劇烈的掙扎,看血印可知。

「共計兩人。」接任蓋雲,成為S市刑警支隊支隊長的易成飛知道空降到此的唐小山的身份,因此彙報道:「死者宋鶯鶯,女,三十三歲,珠寶設計師,死者黃力,男,三十五歲,市立設計院辦公室主任。兩死者系夫妻關係。」

昨夜案發,現在眾人最頭大的事情不是破案,而是如何告知死者的父親。

那個人,是法醫鼻祖宋萬里。

在國內地位超然,是赫赫有名的國寶級專家。

他去外省參加研討會議,因此躲過一劫。

「我記得老師家中安裝有攝像頭,查到了什麼?」小山點點頭,目光直視著鶯鶯那雙死不瞑目且已散瞳的雙目。他手中死死攥著手帕,眾人看他目光平靜,卻不清楚他心中波瀾。

他對宋家感情絕不相同,尤其在知道了妻子的秘密之後。

他曾經無意中看到過那本筆記,始終不明其意。

但是如今隨著年頭消減,卻漸漸明白了,那是一本預測未來的東西。

也是禍根的前兆。

「攝像頭儲放的位置不大妙。」易成飛扶額。

小山勘驗後,明白他意。攝像頭放在正門上框正中,而門配闊宅,比一般放處要高出許多,只能看到所有訪客的身材和衣飾,防護的作用過弱,倘若來客不刻意抬頭,根本看不清臉。

「死者死亡時間是什麼時候?」小山例行去問,他其實已經知道。陽城分局局長昨晚告知他此等噩耗,他今日清晨返程至S市,大家的一致意見是暫不告知宋萬里,但是小山和宋家關係密切,亦能拿主意,他打了電話,示意研討會先絆住老師,案件有了階段性結果再論。

「昨天傍晚七時左右。法醫的鑒定結果。」易成飛回答簡略,跟著唐小山的步子。

「七時左右,攝像頭中,有幾人進出宋家?」小山又問,躬身用手套擦拭地上血跡,依照血凝情況大致測算當時的案發現場狀況。

「四人。第一人是保姆李某,提著菜籃到宋家之後,又在三十分鐘後匆匆離去,經她供述,因為晚上有重要宴會,而廚房中缺少某樣食材,她才不得已離去買菜;第二人是一個中等身材的男人,不清楚樣貌,6:30左右進去後不知何時離開,而攝像頭於傍晚7:30左右被毀損,七點半之後的數據無法導出,因此他應該是遲於七點半離開;第三人是一個年輕女人,7:00進入宋家,7:10形色匆匆離去,手中多了一個黑色箱包。第四人,第四人是一個頗為高大的年輕男子,7:13分出現,離去時間不明,也應晚於7:30。」易成飛盡量說出所有重要要素。

「你認為這四人都有作案嫌疑?」小山知道易成飛也是個能耐人,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接替蓋雲職位。

「不,我認為第三人作案嫌疑最重。」易成飛搖頭,抿唇。

「那個年輕女人。你是說。」小山雙手交握。他思考問題時會如此。

「對。她此前十天,每日傍晚都會出現在宋家逡巡許久,卻從未進去過。保姆李某似乎認識她,說她和宋鶯鶯夫妻二人本是朋友,後來彼此突然交惡。她懷忿意殺人不是沒有可能。」易成飛拿出一張照片,遞給小山:「你看,這是她離去時的照片,手上突然多出一個黑色箱包。」

黑色箱包被易成飛重重用紅筆圈出。

「你覺得是孩子。宋鶯鶯和黃力的女兒,那個沒在兇案現場的失蹤了的孩子。」小山看著照片,剋制住手指的顫抖,淡淡開口。

他不希望被易成飛看出自己的怪異。

照片上提著黑色箱包的第三個女人是他的妻子。

一襲淺藍色衣裙。黑色的耀眼長發。

一眼看出。

這件事,不能被易成飛知曉。

「或許孩子已經死了。但是她為什麼要把屍體帶出?」依照兇手的狠辣程度和現場滿眼的血,易成飛認為情形並不樂觀。

「也許並沒有。」小山搖了搖頭。死了怎麼還有必要帶走。

「另外三人的照片呢?」小山撫摸著照片中的女郎,又開口。

易成飛一道從檔案中取出,指著最後一張照片:「這個人應當率先排除。」

小山看著照片中身材俊逸的高大男人,心中嘆息:「這個人是老師的兒子宋唯。」

「對,我們比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無論如何,都不至於對自己的同胞姐姐下毒手。」易成飛知道宋唯的名頭,他在S市乃至全國,都是赫赫有名的刑事警察,常受嘉獎。只是不知為何,這幾年漸漸不大出現了。

小山點頭,又看了看第二位訪客的照片,普通身材、普通衣著,無什麼特別之處,也無人認識。

「如果第三個女人是殺人犯,為什麼未殺第二個訪客?」小山不帶任何感情地問道:「最後一個訪客宋唯看到姐姐姐夫這樣的慘狀,作為目擊人,他為什麼沒有報警?」

宋唯現在還沒有露面,這令人生疑。

「我也試圖找到他,但是無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問他供職的警局,大家甚至說他早在幾年前已經離職。這實在是件奇怪的事。」易成飛蹙眉,報案人是保姆李某,她買菜折返,看到主家這樣慘狀,嚇得魂不附體:「至於第二個訪客,我猜也許正是宋鶯鶯夫妻要宴請的客人,可是正因為宋鶯鶯夫妻交遊廣闊,連保姆李某都不知道他們要宴請誰,宋鶯鶯當時只是叮囑她,做些拿手好菜,最重要的是家常味道。」

「廚房中有什麼發現?」小山又去了廚房,大理石桌面上擺著三道成型的菜色,依次是麻婆豆腐、紅燒肉和燜筍頭。確實是再家常不過的菜。

小山似乎明白了什麼,若有所思:「你猜死者夫妻是要宴請誰?」

易成飛一愣。

「家常菜啊。」小山微微笑了:「不是家人,何來的家常菜。我來他家時,也吃不到家常菜。宋鶯鶯向來喜好臉面,對待客人,從來都是非珍稀不上桌的,就怕客人不誇讚。」

「你是說,她要宴請的客人正是弟弟宋唯?」易成飛沒想到此處。

「或許不止,如果只有弟弟,更不必如此鄭重,少了食材也非得令保姆補齊。」小山摸了摸大理石桌面。

「還有……還有第三位訪客,那個女人!」易成飛想到此處,不由得驚訝起來:「您的意思是,這場宴席是為宋唯和這個女人準備的,女人或許是宋唯心意的女郎,今次是正式邀請女郎到家中做客。保姆李某也說,主家和女郎交惡之前,許久沒回來的宋唯小公子曾回來過,他和姐姐不知說了什麼,轉頭,宋鶯鶯夫妻卻不允許女郎再來家中。女郎一定和宋唯有些關聯。年輕男女,最大的關聯莫不是感情。他們多半是一對戀人。」

易成飛越說越覺得合理。雖然一切只是推測,但是這推斷是這兩日他輾轉反側,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得到的最符合邏輯的答案。

他觀唐小山,一開始不過畏於他權位,這一刻卻添了敬佩。

小山靜靜聽著,唇角的笑漸漸變得淡薄。

戀人啊……

「所以,兇手更有可能是第二人。」易成飛覺得此案百轉千回,實在懸險。

「一個沒有任何特徵的男人,一個放在人堆里都找不出的男人,不見得會和宋鶯鶯夫妻有什麼深仇大恨,但是如果真是他殺害的兩人,只能說,僱傭他殺人的那個隱藏在背後的人,實在心機深刻。」小山冷笑,猛地推開了櫥櫃的門,左右的金屬板上有兩道血跡清晰的手印。

「這是……」易成飛只聽到一聲彈響,驚愕地看著櫥櫃中的血手印。

他們著重排查卧室、客廳等處,對廚房雖然也檢查,但是並未注意此處。

「這是兇手的手印。他殺完宋鶯鶯夫妻之後,因為某些原因,匆匆躲在這裡。」客廳一覽無遺,距離兇案現場——客廳最近的藏身地,正是廚房。

「什麼原因?」易成飛看著小山,看著他,目放異彩。

這種極致的敏銳,實在令人驚訝。怪不得如此年紀就居於高位。

小山微笑著看他,易成飛突然興奮地叫了起來:「是因為第三名訪客,那個女郎突然出現了!逼得他不得不藏起來!」

「不對,不對,如果這樣的話,兇手為什麼不一起殺害了女郎,又或者,女郎為什麼沒有報警,而是選擇匆匆帶走了嬰孩?還是她的嫌疑更重一些吧……」易成飛復又陷入混亂的思緒之中。

「她匆匆帶走的是孩子啊……」小山想起兇案現場,大概猜到那是怎樣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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