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八章 港口錯位的腕錶

張洋和李珣開的小店,也會提供白酒、黃酒之類酒水。

並非不怕食客酒後惹事,但是酒類利潤可比菜品高多了。

夜十一時。

張洋瞧著緊靠灰色磚壁的兩桌也喝得差不多了,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催促一下。

怕他們戀酒,這局面就沒完沒了了。

服務員不必作陪,但是老闆還是無法輕鬆,得時刻供用急點的冷盤、主食等,有時到深夜,令人乏累。張洋讓李珣先回出租屋內休息,李珣打了個哈欠,拿走一塊墊肚子的肉餅,邊嚼邊叮囑:「閘門的鑰匙放在小電視機上,今天的賬目我帶回去算了。」

李珣走後,只剩下張洋一個人。

張洋脾氣很好,鄰里熟客都知道這是一個老好人。他個頭不高,中等身材,長年穿著一件灰撲撲的T恤,和結拜兄弟李珣從家鄉來到城市,做一份營生。

三十齣頭的年紀,還未成婚,熱心的大媽們也都著急。

不過自身條件有限,雖然她們一概在姑娘們面前打著包票「從沒見過這麼善良的好人,貓都不捨得打一下的,更別說老婆了」,但是誰也沒在初婚時,把「好人」「疼老婆」這樣的條件當做選擇配偶的首需。因此,這許多次相親都黃了。

他和李珣相依為命,大家也曾私下討論,他們二人是否有些不妥之處,但是李珣時常會去租碟片,看到Gay片逃得遠遠的,一臉噁心的表情,這個荒唐的傳言傳過就罷了。

他們真是兄弟。

夜更涼。

張洋瞌睡得眯起眼睛,可是今天心臟跳得很快,總有不祥預感。他苦笑著低頭,看著在懷中睡得香甜的豆沙。

本來剛剛就該讓李珣帶她回去的,可是她睡得香甜,誰都不忍。

張洋曾經這樣抱著豆沙,坐在櫃前睡過整夜,一動不動。這種過度的溺愛令其他人詫異。

阿潤說她今夜有事。又把豆沙託付。

那會是什麼樣的事。張洋不禁遐想。

總覺得阿潤的生活,距離他們很遠很遠。阿潤究竟過著什麼樣的人生,總像一團迷霧。他抱著豆沙,走進他們的生命,可是,又像是遠遠地抽離著。

似乎因為他和李珣這樣平凡的人生無法效力於他。

張洋有時不禁困惑,自己的一生會一直這樣下去嗎?

可是垂下頭,豆沙可愛的模樣,又令他看到無限的希望。

也許未來真的會改變。

靠著牆壁坐的客人分明應該已經是醉醺醺的模樣,卻向身後的另一桌男人使了眼色。

他們慢悠悠地喝著酒,正在等待這小店老闆獨處的時刻。

因為,好下手。

他們是打劫的水賊,看中這間小店很久。

時間長,客源穩定,撈一把,穩賺不賠。如果有人不聽話,就做掉。

反正深夜無人,嘴巴一捂,明年就是周年,如果無親人,他們替他燒幾回紙錢。

只是似乎還有小孩,不過只能怪她不會投胎吧,遺憾之後,一起做掉。

兩桌共十人。

起身時,張洋以為結束,掛出笑,準備結賬。

「老闆,你的營生不錯。」他們實在不像有什麼醉意,反而自動站到一起。

就像本就是一夥。魁梧兇悍。

說著,匪首面露深沉笑意。

張洋咽了口水,手緩緩摸到櫃檯下的電話。

卻被為首的人蓋住了話筒。那個人望著張洋:「算聰明了。」

「有些人,死前還在跟我們打招呼。」他身後的人從口袋中掏出一把麻繩,張洋看著他的手,看著那把被捲起的繩索,他們在等待享受他的恐懼。

「我可以把錢都給你們。」張洋哀求。

「不夠。」為首的人開口:「還有銀行卡。」

張洋用鑰匙擰開抽屜,把今日收到的流水和一張褐色的銀行卡取了出來:「密碼是6個7,放我們父女一命。」

「鮮少碰見這麼識相的人。」匪首笑了,他吐了口濃痰,探過頭,感嘆地看著熟睡的豆沙:「真是個小美人啊。可惜了。」

「你們連她都不肯放?」張洋怔怔地看著這群兇徒。

「我會殺孩子,保證一刀,不哭不鬧,也不疼。」又有一人笑著站出,他握匕首,燈光昏暗,吐字陰惻惻。

張洋低下頭,看著小臉睡得紅撲撲的小寶寶,他輕輕撫摸著孩子,輕輕地,溫柔地。

「準備好了嗎?」他輕輕問著,身材瘦削,不起眼。抱著孩子在暗處,顯得孤獨憂慮。

「看來你準備好了。」匪首招手,身後的那些兇徒似惡鬼,一擁而上。

神經大條的豆沙也終於被吵醒,揉了揉眼睛,從張洋懷中驚坐起。

張洋把這寶寶豎起,輕輕開口:「摟牢。」

再抬起眼,惡徒錯覺,看見地獄中人。

安穩在出租屋室內的李珣,好不容易算完賬,打了個哈欠,揉著酸脹的頸部抱怨:「怎麼又得這點?如今米要幾錢,面要多少,蔬菜也不是從前價錢,肉又少不了,不肯漲價就要賠,賠來賠去,做什麼好人,還不如做黑……」

隔壁小夫妻傳來窸窣的響聲,像是在低聲說些什麼,蠅蠅嗡嗡,這裡的租房隔音效果實在不好。

他意識到不妥,警覺地安靜了會兒,才撥動算盤珠子,兀自笑了:「算了,不會有人知道的。」

阿潤這一夜也並不平靜。

他跟蹤申老闆親信阿B去了港口。阿B出發得有些早,剛過晚九時。

阿潤今日白天跟工會的同事去糖果店買了二百多份黑巧克力。年近了,申老闆卻還惦記著馬上要到的聖誕節。工作人員認為白巧克力也不錯,但是申老闆似乎覺得黑的才正宗,他還要求禮盒上印上申力的英文鋼戳,然後搭配上巴寶莉的絲巾,一同送給客戶。

走在落雪的路上,英文歌曲也在大街小巷飄揚著,國人跟著湊熱鬧,S城喜歡西洋物事,寒冷的天氣也顯露出幾分勃然熱鬧的氛圍。

阿潤去五金店和木材店買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放進包內,和糖果一同提了起來。

穿著洋裝、燙著長發的辦公室女同事笑他像個聖誕老人,新買來的玩具眼鏡也替阿潤裝飾上。

「可真帥氣啊。」同事笑著歪頭看他。

阿潤靜靜看著女郎的長髮,出神地看著,不自覺地伸出了手。

他想摸摸她的長髮。那一頭漂亮的長髮。

同事臉紅,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阿潤抓了空,微笑著收回手,繼續悶聲背著利器和糖果。

他鮮少如此失態。

公司的一切井然有序。

司徒斐最近又不大同女孩子玩耍聯誼了。

他常望著窗外,也許是看雪,也許是看人。

修長的手總是轉著一根鉛筆,技巧高超。

也許是在等待什麼,也許是準備結束什麼。

阿潤眼前不斷浮現白天的景象,心中存有不舍,一切都變成了遺留人世的慢動作。

他悄無聲息地跟著阿B。

到了港口未檢的三號倉庫。

糖果白日卸下,黑夜只剩利器。

阿B警惕地看著身後許久,才和門口看守倉庫的守門人交換了眼神,走了進去。

阿潤等了一會兒,等到一切都安靜得像一副廉價粗糙的背景圖案的時候,一個手刀,打暈了看守人。

他脫掉西裝外套,捲起襯衣袖子。

想起今日司徒斐進入申老闆辦公室,他們簽完入關單,一定會有大動作。

阿潤路過時,竊聽器放在總經理辦公室窗旁金屬框上。

司徒斐的聲音呲呲啦啦,不甚清晰。

「奎因……今夜十一點……驗貨……提前去……阿B……留心警察……」

但這些關鍵詞阿潤全部捕捉到。

現在是九點四十。

阿潤看了看手錶。

阿B雖然警惕,但沒有意識到阿潤的到來。

阿潤用手帕捂住了這位平素關係還不錯的同事的口鼻。

上面有葯。

阿B掙扎得比守門人厲害一些。

但是沒有用。阿潤死死地摁著。

直到他癱倒在地。

阿潤把他挪到幾個黃色箱子後的陰影空間。

這間倉庫很大,根本無法看到這個視覺死角。

他打開打火機,用刀片劃開阿B頭頂上的箱子,一些白色的粉末緩緩落在昏迷的阿B的肩頭。

阿潤拿起一撮,嗅了嗅。

還有三分鐘,十點。還早。

守門人癱倒在地,他愣了愣,想了想,把守門人拖到了倉庫一旁的角落,塞住他的嘴巴。

然後,換上守門人的衣服,戴上預備好的口罩,代替他的位置。

過了不多時,司徒和申老闆來了。

申老闆顯得有些怯懦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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