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十五章 掩耳盜鈴傅梨湘

豆沙曾經無數次盼望過小山的懷抱,只是因為她沒有得到過。

譬如她說你抱抱我,小山只會尷尬地笑著,敷衍地抱著她拍一拍,然後火燒火燎地說一句好了好了,就瞬間鬆開了手。

他才不覺得自己需要一個擁抱。

小山內里的那個男人會覺得匪夷所思嗎?這個黑社會很奇怪啊,她是想幹嘛。抱抱抱,神經病啊。

不該見人打一架開一槍嗎,幹嘛愛男人,神經病啊。

神經病啊。

唐小山經常說的那句話。對著豆沙。

他是男人中的男人,她是女人中的男人,大家……都該是爺們。

豆沙面無表情摸到他胸膛上有潮濕黏膩的感覺,他流血了。

「你挨打了?」其實不應該。和第三指揮部交鋒這麼多年,只有她和手下吐血臉腫的份兒,他永遠全須全尾。

「打得我死去的媽都認不出來。」他回覆簡潔。

豆沙想了想,大概猜到他為何而來:「是張洋。叛徒。」

張洋成了白帝的人。

「你以為我來是想借你的力剷除白幫?」小山鬆開了雙手。那些滴落的血黏在了手指上。

豆沙說:「我會讓李珣接任,全力配合警方剿滅白幫。這是遺囑,如果我死了,小五會這麼傳達。」

小山唇角含著冷意,淡淡笑著,推開她:「你認為我來到這裡,只是為了確認你的遺囑?」

豆沙有點眷戀那個懷抱,又心知再難得到。胸前的餘溫漸漸地散了就散了,她被縛雙手,什麼結果都只能接受。正像有些人離去了,並不會和你打聲招呼。

她說:「解開我的繩子。」

又解釋:「我要和白帝做個交易。」

她揉了揉血腫的手腕,看著小山手中閃著寒光的匕首,暗暗吃驚:「他們沒有把利刃收走?」

小山依舊是那種嘲諷的微笑:「大概覺得,我會殺妻。」

豆沙解開亂糟糟的辮子,然後咬著皮筋,唔了一聲。

她試圖理順一頭長髮,可是多日的滾打,頭髮結成綹,手指沒辦法梳開。

她說,借借你的匕首。

小山默默遞給了她。

豆沙補了一句:「我還你,甭小氣。你畢竟打算親手殺妻,我得給你留個兇器。」

小山默默舔了舔嘴唇上的血。

有個笑話。當年第三指揮部選部長。唐小山當選。不只是因為業務能力強,打得出雙槍,做得了美貌卧底,還因為,他能忍。忍常人之不能忍。去香江執行任務,14K幫會大佬憋不住,停車在高速彎道上撒尿,公路下側埋伏了好幾天的唐小山面無表情撐開傘,擋尿。馮琬和那人跳到了三米外,五體投地地鼓掌。從此,他成了部長。

好一個笑話。

所以無論豆沙說什麼,他都能裝作聽到笑話的模樣。

豆沙在他面前極少表現狠辣手段。

可姑娘抓起匕首,割了長發。

然後脫掉毛衣,只留下一件利落的短衣。

小山默默地看著。

那年打敗了第一黑幫虎河幫的威英,坐鎮的是個十九歲的意氣風發的小姑娘,第一次見她,血糊糊的人,卻有一頭比血閃亮的短髮。據說手下侯起推薦街頭理髮店,她信他這樣比較有老大的范兒,便燙了一頭大日如來佛祖小捲髮。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便彷彿,一直是長發。

「嫁給你的那天。」豆沙彷彿讀出他在想什麼。

嫁給他的那天起,她就不再剪頭髮。

聽說長頭髮的姑娘看起來沒那麼刺頭,被人愛的女孩都是長發。

小山說不出為什麼,心裡卻一顫。

只是一句簡短的沒有百轉千回的話。

她平靜地走到里側,狠狠地捶著鐵門,長久以來的恩怨也隨著一聲長吼吐了出來:「白帝,滾出來!!!」

鐵門對側極平靜,豆沙卻依舊狠厲地捶著剛才的凹陷處,她說:「威英幫有血債尋你!!!」

四周愀然。

過了許久,從石門外傳來沙啞的輕笑。

「傅梨湘,你和你的妻子道別時,已經無話可說到這種程度了嗎?」那嗓音低沉,隨著身後幾個穿白色中山服的男人把石頭移開,一身黑衣略微駝背的人影也漸漸亮了起來。

張洋緊隨其後,還是平素在豆沙面前那個恭順溫和的模樣。可是這恭敬,如今已經給了別人。

「我給了你們十分鐘,唔,現在還有幾分鐘來著,啊,三分鐘。」白帝的語氣懶洋洋的,他緩緩抬起手腕,光潔的手背上有一條長長的刀疤,金屬質的手錶折射著冷光。

豆沙看了小山一眼,光線中,男人的模樣清晰。他果然被狠狠揍了一頓,全身青紫,眼睛腫得像個雞蛋,幾乎張不開,嘴角還有未乾的血沫子,顯然白帝恨透了這個男人,也顯然是要殺了他的。

豆沙走了過去,身後的白幫人舉起了手槍,白帝伸出手,揮了揮,他們便停在原地,肌肉緊繃,手中的槍瞄準著豆沙。豆沙攥住他的衣領,眼中是吃人的陰鷙,聲音沒有任何溫度:「你想要的東西在我這裡。」

白帝一愣,莞爾:「我想要什麼,沙老大怎麼知道?」

「十三年前,德國DT港口三號入口警衛處藏著的那張紙,究竟是被誰拿走了?」豆沙說:「你這麼多年,費心綢繆這麼多,殺盡黑幫眾人,不就是為了這張紙嗎?不對,準確說來,應該是一個名冊吧?」

白帝眉眼一凜:「不可能,你怎麼會知道,那會兒你才多大?!」

他眼中殺意大放,想要握住豆沙的頸子,卻被豆沙反手緊緊扼住他的脖子:「你大可以當成不是我!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受你和張洋的凌辱。張洋不配,而你,也不配!」

白帝手下人有些慌張,張洋嫻熟地一把槍抵在了豆沙太陽穴上,他沒有廢話:「放開白帝。」

「你想要什麼?」白帝氣息不勻。

豆沙冷笑:「我想要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

她說:「我今日死了不打緊,那張紙你永遠都別想再拿到。」

「沙老大,我可以不殺你。」白帝目光深沉,望著豆沙。

豆沙說:「我要你把張洋留給我。」

張洋瞬間擰起了眉,他似乎擔心白帝被豆沙言語所惑,因此想要扣動扳機。白帝卻幾乎尖叫起來:「住手!不許殺她!!!」

張洋食指猶豫了一下,卻最終沒有摁下。

唐小山捂著傷口,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低低嘆息,口中的字卻像是費力掰開的紅石榴籽兒,一個一個溫和地往外蹦:「白老大也是心急。你說若我不反抗,生生撐住這頓打,就讓我見豆沙,相聚十分鐘。這才多久呢?憑你們什麼恩怨可以如此不講規矩?白老大在我唐小山面前,不要臉的么?」

白帝到底變了變色。事實上,只有傅梨湘,才能讓經常臉色變了又變。

冰天雪積,豆沙額上卻又一層薄薄冷汗,她並未回頭看他,卻對著白帝露出森森白齒:「我不想見到唐小山。你帶走他,把張洋留給我,我就告訴你,那張紙在哪裡。」

「好狠心的女人,虧你還惦記著她。」白帝冷笑,嗔了小山一句,又玩味地看著豆沙:「你想救他啊?虎狼何必做出白兔的天真?你嫁的這個警,雖然是大街上隨手一抓拾到的,可是倘使他不想讓你瞧見,你費盡心機也到不了他的身邊。」

他說:「你怕是不知道,傅梨湘比那張紙還要可怕。」

「所以,我怎麼會輕易放了他呢?」白帝凝睇豆沙,笑著。

繼而意識到什麼,蹙了會兒眉,想明白了,望著小山笑道:「傅梨湘警司,你說,我殺了沙老大,留下你,砍了你的手腳,依照你的聰慧,也依舊能幫我找到那張紙吧?或者我殺了你,留下她,若之後查證她說的是假話,我再把她殺死,你希望選擇哪種方式呢?可是無論如何,你們倆是不能同時活著的,你們也不必再費心思。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呢。瞧瞧,臉都變了。換成你傅警司,也是不會的吧?」

豆沙覺得白帝的下巴在自己手中活生生地蠕動著,像一條蛇亦像一隻蠍子,她冷笑:「我再說一遍,你帶走他,把張洋留給我。我給你那張紙。」

白帝像個純潔的孩子,稍稍費力歪頭,把手指放在唇邊,盤算了一下:「唔,這樣的話,也就是你不要求必須活著,是嗎?他生你死?名冊死前給我,倒也更真些。」

白帝倒覺得實惠,有些興奮,點頭道:「這個好,這個好!!!」

小山面無血色,通體冰冷,像具不被人扶著便要倒下的屍體,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張洋卻異常慌亂,說時遲那時也快,食指無意識地加重力氣,卻突然慘叫起來,拿槍的手臂被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插中貫穿。

唐小山依舊那樣直直挺著,像個凍僵的人,看不到一絲生機。那把匕首,彷彿不是從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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