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五章 翻雲覆雨手做心

當侯起頻繁動作,甚至和蓋傑死之前去的錄像廳老闆在密談些什麼的時候,被鄭與斌所帶警方抓捕。

蓋傑死之前,看到的最後一部影片被人調換,變成了那部兇殺影片。

錄像廳老闆向警方回憶,案發當夜,除了當時侯起來收保護費之外,沒有人來過,因此調換錄像帶,侯起也有很大嫌疑。至於侯起有沒有殺人,他如果不為殺人,幹啥換錄像帶,營造這氣氛。

兩個字,變態。

三個字,有嫌疑。

侯起被帶走的時候,不動聲色塞給手下張猴子一張紙條。

張猴子瞭然。

那張紙條帶給豆沙的時候,已經是四小時後之後。

四個字。

「不必撈我。」

宋唯和鄭與斌雷厲風行的舉止頗不相同,他依舊困在房中播放那捲錄像帶。

抽了不少春雷,屋中煙霧繚繞。

宋唯覺得攝影構圖極不和諧,看了幾天,總算看出哪裡不對勁。

受害人前半段的被拐和後半段的被殺並非在同一時間軸上。

雖然受害人穿戴一致,頭髮長度一致,但是影片後半部分,受害人被殺害時,明顯身形消瘦很多,腹部卻有明顯贅肉。而且,奇怪的是,影片後半部分受害人下肢沒有進入拍攝畫面,一直持續到屠殺完成,影片結束。

他問張強:「被殺的真是你妹妹嗎?」

張強挪了挪木椅:「你是第二個。」

張強還記得宋唯打他的事情,但是時至今日,能被放出,已經不大恨了。他那時也曾想過,如果熬不過那些拷打,自己真的承認是兇手,進了監獄,他又該多恨眼前的被世人視為光明的警察。

「什麼?」

「第二個問這句話的人。」

「第一個是誰?」

「唐老師。」

宋唯一愣:「你說小山。」

張強並沒有跟著宋唯走,他推開了審訊室的窗戶,這裡的煙味太重,眼前的少年穿著襯衣,骨架修長,肌肉結實細膩,解開頸上扣子,鎖骨微微露著,如白瓷一般。張強看著這個身材相貌才能俱佳的天之驕子,他也不知為何,一時微微嫉妒起這人來。

如若成為這樣強壯的人,就能被豆沙喜歡上,也能保護好自己的弟弟妹妹了吧。

這樣的心思,一瞬而過,很快整理完畢。張強確鑿地告訴宋唯:「被殺的這個人,確實是我妹妹,但不是我所熟悉的妹妹。唐老師問過我這句話之後,我琢磨了好幾天,才漸漸想清楚。」

少年想拿起煙,吹了吹冷風,又覺算了,彈回紅色煙盒中:「怎麼講?」

「我妹妹被拐時才十四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日三餐,她背的書包是我過年時攢了點錢,買給她的,她離開家時,書包還是新的。」張強不太熟練地倍速播放錄像帶,心中苦笑,到妹妹被殺害一處,書包剛巧能被拍到:「這裡,書包雖然似乎仍無人使用,但是邊角處看起來灰撲撲的,堆在牆角,顯然已經不是錄像帶開頭時嶄新的樣子。」

他怕宋唯不信,又怕他再生疑,不自覺地解釋道:「我也是自己看出來的。」

宋唯點點頭:「你妹妹失蹤時的身高體重還記得嗎?」

張強聽完這句,就知道眼前的警察是個明白人:「她是我們家最高的孩子,十四歲時約有一百六十公分,因為長身體,媽媽煮飯營養也是一應供上的,小裳身材比較勻稱,看著雖不胖,但也有一百多斤,影片中被殺害時,前後對比,胳膊消瘦許多,而且,眼圈瞧起來凹陷,像是瘦得脫了相。」

宋唯起了興緻,從隨身收藏的一本相集中拿出相同坐勢的兩張照片,讓張強站到了一米外。

他用雙手遮住了相片中人影的腿部,然後把照片反過來,面向張強,問他:「你看這兩張照片中的人,身高差距大嗎?」

面部輪廓是相似的,姿勢又相同,胳膊瞧不出來大差別。

張強搖頭:「看不出來,瞧著是同一時期拍出的照片。像是你。」

宋唯一邊鬆開遮住兩張照片的手,一邊開口:「對。這兩張照片,一張是我15歲時中學畢業在家中院內,家姐為我拍的照片,另一張是18歲,高中畢業,家姐以同樣的構圖為我拍照存念。」

宋唯鬆開手的一瞬間,張強就看出了問題。

儼然18歲的那張,看起來年紀更大。

15歲的宋唯和18歲的宋唯,最大的差別是,股骨變長了許多,通俗點講,腿更長了,所以視覺效果也拉長。同一個人,自然能瞧出年紀差別。

宋唯笑了:「我們的距離和攝像機同受害人的距離大致是相同的,因此面目只能看個模糊,你看得出影片前後都是你妹妹,但是旁的就沒有了。這樣的距離,視覺中最大的衝擊就是腿部的長度不同。但是,兇手在殺害受害人時,偏偏刻意遮住了腿部,我猜想,他攝影時多半注意到了這個問題,為了模糊受害人被害時的年紀,混淆案情,這樣刻意處理。」

張強其實隱約猜到了,但心中仍覺這猜想對自己、對母親都是滅頂之痛:「你是說,我妹妹極有可能不是在失蹤當時被殺?」

宋唯冷笑:「我猜測的,可沒這麼保守。我想,你妹妹就是在失蹤三年後的今年被殺的,錄像帶留出之前不久!」

張強失聲吼叫:「不可能,你們警方說我妹妹已經死了三年了!你們有法醫,法醫鑒定過布娃娃中的趾骨,也鑒定過溫泉碎屍!」

如果妹妹是今年才死,那代表了什麼?

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地獄,受了三年折磨,才含恨死去。

每一日懷著希望,每一日希望破滅。

每一日等著家人來救,用力地想著哥哥、媽媽會來救她。

然後,等到了死亡。

張強崩潰了。

宋唯攥著手,其實他猜測到這種可能性時也異常的痛苦,但是真相就是真相,咽下去的也終歸要吐出來。

每個人都會犯錯,可是有些錯還能糾正,有些卻不能了。

他終歸守住了自己,沒有誤了張強;可是作為家人的張強,終歸沒有救了失蹤的妹妹。

宋唯用力地攥著張強的手腕,以一種剛強又飽含同情的姿態支持著他。少年顯得生澀,但是推理還在繼續:「受害人死之前,應該誕下嬰孩不久。她上身如此瘦削,胸部、腹部卻呈現隆起下墜的狀態,顯然不合常理,不像是生病,更像是婦人生產後還未恢複的身體狀態。」

他知道這個事實會給張強帶來更為沉重的打擊。

張強卻悲痛到已然無法言語。

這個矮小的男人不是不知,每個人的人生生來已然註定,如果不能如旭日東升,冉冉而起,那就一定像江河日下,空留無意。

可是當走過的每一步,都是下坡路的時候,命運的殘忍已經不足以填補憤懣。

他非常的,非常的難過。

「我會讓法醫進一步鑒定,秦裳死前是否曾經分娩。馮琬法醫帶屍體骨骼樣本去B城亦是因為察覺到了之前實驗中的不準確性。」宋唯覺得除真相之外,沒有什麼可以告慰眼前的男人。

「為什麼是今年?」張強雙手緊緊地攥著桌子,他怕一鬆開手,眼淚就掉下來了。

宋唯垂目:「如果是今年,就理順了他殺人的動機和順序。」

「竊以俠義之名,掩飾滔天無恥之罪。」

審訊案犯,通常是這麼個步驟。

先問後罵,罵後再問,持續反覆,如此以往,警告提醒加威懾,最後的殺手鐧還是打。

對待一般群眾,基本不會用到最後一步,對待侯起這些小混混,打卻則是家常便飯。

沒有警察把他當人看。

鄭與斌親自審訊侯起,一些新入警的小孩好奇地湊在玻璃門外望著,卻被師兄那張猙獰的帶著汗水和喝罵的臉嚇到了。

他雖然平時不苟言笑,但是待孩子們還算客氣,說話也是文質彬彬的,這會兒卻像是換了個人,吼一嗓子,就把外面的幾人嚇得腿直顫。

「你知道你干過什麼,我也知道你干過什麼!」鄭與斌拿皮帶抵到了侯起臉上。

侯起唾了口血,被打掉的牙齒也隨之吐了出來,他卻依舊挑眉笑著:「警官,瞧您說的這客套話,我難道不知道您干過什麼嗎?87年和李田幫勾結,收了他們五千的賄賂,對我們威英下狠手;88年嚴打時候,趁著威英幫年度核賬,抓走會計,把留在堂會的三萬塊錢私吞不報;89年,城南桂家父子開地下賭場,桂公子酒醉之後,得意洋洋,說他們大有大的門路,小有小的,出門喊一嗓子,刑警隊的鄭隊長就像條狗一樣,搖搖尾巴過來了;90年,十三中高三學生猥褻幼女,亦是你打的包票,把那個年滿十八周歲的鋼材大王家的公子撈了出來;今年啊,今年我算算,也有不少事……」

如果剛剛鄭與斌只是想嚇唬侯起,這會兒他沉下臉色,是真的想弄死這個嬉皮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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