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四章 小情人年歲無差

豆沙微微垂目,說了一句古怪的話:「哥哥怎麼知道我是賊的呢?」

小山用手抬起她的臉,含笑端詳著,像是對著一件古董小寶貝,神情溫柔而不自知:「賊眉賊目賊心賊思,怎麼不是賊了?」

豆沙覺得自己嗅到了小山袖口內的一陣淡淡的香氣,描述不出,卻是好聞的。讓人忍不住吸溜鼻子湊上去。豆沙打小到大身邊全是男孩子,他們或者稱呼雄性身上的味道她很熟悉,除了汗味就是臭味,真正應了「臭男人」這三字,而有香氣的,哥哥是第一個。

她把臉埋到他襖子的袖筒里,嗅著那點香氣,瓮聲瓮氣地開口:「小山,你能親親我嗎?」

她說,你好久,沒親我了。

金蟾嚙鎖燒香入,這點香氣,無孔不鑽,她怎麼逃避。

他垂目看著袖筒里的孩子,知道她一定臉紅了。

因為,那裡很燙,灼得人,皮膚疼。

小山沒有躲避那點疼痛,只是頗安靜地坐在那裡,放下燈籠,拿起一本外文書,敷衍她:「你已經長大了,可以不用這樣,也睡得很香甜。」

豆沙剛嫁過來時,經常夜裡噩夢哭喊,小山本來與她分居,聽她哭得凄慘,也就與她躺在一張床上,陪著她。他說你以後可不許賴上我,小姑娘滿頭是汗,懵懂著,卻點著頭。她赤著腳站在那裡,明明全身是汗,手腳卻濕冷至極,像從溺水中爬出。小山從此再說不出這樣的話,每天把她腳塞到懷裡,捂熱了,才各自分開去睡。他常常拍著她的頭,像是拍著一個幼兒,真正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時間何其珍貴,以分秒計算都怕誤了時辰,可是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那段耐心的光陰。

豆沙攥著手,想起馮琬帶給她的羞辱,她酒後終於揮散出來:「夫妻不是這樣的,我都知道了,我看過!錄像帶都演了!」

小山的表情卻瞬間變得陰沉,素來帶著的那絲笑蕩然無存,他冰冷冷地問她:「誰帶你去看的那種東西!」

豆沙卻很悲傷,意有所指,憤意難平:「這麼多好姑娘喜歡你,我算什麼。我馬上不是豆沙了,我很快就變成綠豆沙了。」

小山冷冷地甩開袖子,露出那個孩子姣美的臉頰:「快點說,如果不肯說,你就出去。」

豆沙怔怔地,抬起頭:「你說讓我做牛肉包子我學了,讓我擀手工面我也學了,讓我燒雞湯豆腐我也學了,你不知道包子的褶子有多拿捏,你也不知道面怎麼和吃起來才筋道,你當然不知道豆腐如果完全吸取雞湯的香味。可是我知道。這是因為很愛你才會明白的被別人誤以為簡單的秘密。」

小山鐵石心腸:「你不用跟我扯這些,以後再讓我發現你去錄像廳看色情片,我就打斷你的腿,誰帶你看,我連他的一起打斷。」

燈籠隨著兩人的爭吵從書桌上滾落下來,散落的竹骨彈在桌腳,發出脆響。

豆沙彎腰去拾燈籠,遂又咬牙擦去眼淚,他卻攥著那隻纖細得彷彿一折而斷的胳膊,把她帶了起來。

他距離她那麼近。

豆沙也望著他,卻帶著不服輸的倔強。

他許久之後,才沉默著移開目光,取出一張黑膠片,搭下唱針。

他說:「一起跳支舞吧。」

男人用手扣住她的腰,並沒有給豆沙拒絕的機會。

這張CD是他在北京讀大學時,在一家老酒吧中錄製的,只是一段哼唱的音樂,沒有任何歌詞。聽說是原來駐唱的歌手唱作的曲子,可是他大四去的時候,那人已經走了。

音樂舒緩而溫柔,又似乎帶了些不易察覺的沉重,那是他第一次從音樂中體會到愛情二字的深刻。

他從小到大,刻意自清自苦,因為他的時間太珍貴,所以絕不能沾惹情愛。少慕知艾時,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心動的女孩子,但是從操場上草草而過,沒有人嗅出那點微不足道的心跳。如若那時能剋制,自律一生,小山一直覺得,自己一定會清醒終老。

情愛會讓人犯錯。

任何人都可以犯錯。

而唐小山,不可以。

豆沙會跳舞。爸爸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教會她跳舞,在沉重的逃難生涯中,父親安慰自己的唯一方式,就是在空方中抱著她無聲地旋轉。從兩歲時,她最愛說的那句話就是——爸爸不死。

那個男人笑著承諾,他事實上很少笑,但是每次跳舞時都會笑,只有那時豆沙才會體味到,爸爸在很久之前也許也是個浪漫的年輕人。

他的答案很枯燥單一,卻讓幼小惶恐的她感到安慰。

好。爸爸不死。

豆沙聽到這首曲子,卻覺命運輪轉。

她為了再見到那日一飯之恩的警察哥哥,拖著肥胖的身軀在警校附近的酒吧駐唱,掙著微薄的薪資,唱著只有她才懂的歌。

直到某天,太陽依舊燦爛的時候,她終於下了決定,留下歌,尋找舊部。

她離去了,哥哥卻來了,聽到了那首歌。

豆沙隨著小山的節奏,輕輕踩在了他的棉拖鞋上。

她掂著腳,隨著他擺動身體,臉頰卻輕輕貼在他的臉上。她說:「你想知道這首歌的歌詞嗎?」

小山搖搖頭。

豆沙跟著節奏輕輕和唱。

「她,伏在他身後,一臉的依賴,

「腳踏車,很破舊,轉角慢慢拐;

「她,眼帘垂下來,嘴角翹起來,

「過人山,又人海,都置身事外。

「小情人可能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只明白,玫瑰花買不起就不用買;

「小情人,小小的情事不用去告白,

「也大概,不覺得有什麼要說出來。」

他似乎早就知曉這首歌的秘密,輕輕問她:「一面之緣,何以能成為小情人?」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被她愛上的他,又何以成了罪人?

豆沙臉色蒼白:「我已經很努力了。不知道再怎麼努力。」

小山摟著小姑娘纖細的腰肢,他似乎壓抑了很久,還是低頭,狠狠含住她的嘴唇。

他聲音沙啞,他這樣說:「我要是不親你,你怕是要殺了我。」

小山和馮琬啟程了。

鄭與斌忙於調查威英幫。

根據線人供詞,錄像帶源於威英。

鄭與斌本就厭惡威英眾人,在偏見之下,顯然進行了有罪推論,把厭惡的威英幫中最厭惡的侯起提到警局詢問,連續三日,每日24小時。

侯起熬得直揉眼:「真沒見過。」

他是個硬骨頭。

鄭與斌思度,這樣下去怕是沒完沒了,就去侯起、李珣、張洋三人及當年嚴打時登記在冊的威英眾人家中搜查。

豆沙思維敏銳,察覺到威英幫正在面臨的牽扯到兇案的危機,便命令手下人換種思路去查凶,如能抓到真兇,警方也沒有再對威英興師動眾的必要。

「我們當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個人竟是兇手。傅梨湘從頭到尾,漠然無視這起案件,由著我們把張強逮捕歸案,之後又去他地取證,並未開口作出任何推理。我們就這樣錯過了那個人,其實今日冷靜細思,如若當時注意到那句話,也許之後的那十人並不必送了命。可是歸根到底,他們豈能恨我,還是恨傅梨湘比較妥當。不過我亦賺了張強這亡命之徒作副手,這麼忠實的一條狗?笑,這可不是貶斥污衊之語,只是我也不知這世間究竟有無正義與邪惡之分了,誰讓我如今正是他們口中的惡。而傅梨湘死透的那一天,這世間的惡再也不受他一力所挫,都如大霧,撲面而來。」

這是那本筆記中的所能找到的跟這起案件相關的最後一段話。

筆記中並未提到威英幫,反而一直強調張強,可事實上張強早已不被列為重點懷疑對象了。

這是為什麼?難道一切都變了嗎?

傅梨湘是哪一年死的?

真正的兇手究竟是誰?

如果來自未來的不能掌握未來,還有什麼可以?

豆沙豆沙茫然無力放下那本似乎在深深地嘲諷著她的筆記。

妄圖刺探天機,就一定會受到命運的反噬。

一切都不一樣了。

豆沙開啟堂會,令受調查的眾人不許妄動,剩下的還沒有名目起色或者新收的年輕幫眾則幫忙深入一些警方無法正常滲透進入的黑色邊角。

比如錄像廳的老闆和小打手在蓋傑死的當天是否留意到什麼;比如秦國偉被殺前一天,似乎曾去找了歌舞廳的小姐,那麼這個女人是否發現過什麼;又比如張清清去世前曾遭幾個中小學生欺凌,他們眼中曾經看到過什麼;而在城市的某些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些手藝人做假髮做得很好,這些人又是否曾經受過兇手的委託?

現在整個城市都在瘋傳那部真兇錄像帶的事情,但是警方已經把所有拷貝的影帶都悉數帶到了警局,希望能夠控制這種恐慌。

侯起猶然不放心,即使豆沙勒令他在被警方調查期間不許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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