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三章 啟情竇滴水擊石

馮琬得知了威英幫因兇案錄像帶被調查的事。

她想起了那封信。

唐小山去,兇手現。

馮琬第二日打報告,說有一項實驗指標需要去B城才能監測,要求警隊派人和她一起同去。

警隊小伙們手舉得高高,我我我。

生怕錯過機會和大美人共處一室,孤男寡女。成熟男孩的想法簡單著呢。

然後馮琬隨意點了唐小山。

唐小山顯然有些錯愕。

之後在暗室中的鄭與斌打開手電筒,滴水的聲音還在,傅梨湘沒了。

他一直以為傅梨湘的椅子上鑲金扣銀,因為那個男人氣勢太足。

其實就是一把破椅子。

破椅子上撂著一張紙。

「俠還會殺人。女人,長發。你贏了,我就輸了。世上沒有傅梨湘。」

小山帶宋唯去看了一場戲。

京劇。

《遊俠》。

鑼鼓聲聲,宮商角徵。

「何知仁義?以饗其利者有德。」

改自《史記》。

主人公名郭解。

史記中郭解這種「俠」暢快恣意,解人煩憂,洞悉人心,脫於假仁假道,沒有冠冕堂皇,為百姓所需,卻為權勢所不容。逃了半輩子,仍大有捨命還其恩者,可這個「遊俠兒」卻最終伏在斷頭台上,三族而盡。

「你道他樣貌平平身材矮,言語索味無可采,年少殘忍亦殺人,怨懟行兇脫正軌,怎知他郭氏心也扶正義,多有施捨貧家戶,為眾解難不求報,棄性命為朋友仇,明是非言行必果。世上誰自詡俠客人,必慕其馬首為號,時人哪個不曉。」鄉鄰灑淚,感懷郭解。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有能力者超脫規則。」小山抱著小茶壺,小茶壺泡八寶茶。他喜歡甜如蜜的茶。

「規則涵蓋法律。也可以說,有能力者超脫法律,不,是他自以為可以超脫法律,繼而去殺人,去維護自己以為的正義。」少年有些感慨。

小山對著茶壺嘴喝茶,不咸不淡地說著話:「你說他看過這齣戲嗎?」

「誰?」

「兇手俠。」

宋唯怔怔看著台上郭解的臉譜,看得久了,有些害怕。

打紅底、鋪胭脂、畫黑眼、填嘴唇,亦男亦女笑盈盈。

少年打了個激靈,他甚至能想到俠對著鏡子化妝的模樣。

就是台上人的模樣。

那個叫郭解的京劇武生。

不,沒那麼精細,所以一般人看不出,第一反應只是覺得兇手俠在臉上畫些鬼符。

他又有些怔怔地看著小山:「你怎麼想到的?」

小山看著台上打戲,武生翻起衣角的花,他摁了摁頭上的雷鋒帽,頭都沒回:「我想到什麼了?」

宋唯愣了好一會兒,才說啊,沒什麼。

又過了許久,台上郭解死了,上至大夫,下至乞丐,均來扶棺憑弔,場面可謂宏大。

小山問宋唯:「你如果以俠之名殺人,回饋是什麼?郭解雖只是小小遊俠,但在百姓心中是英雄,又有太史公為他立傳。」

少年答:「他不為錢,不為色,沖著名去的。」

「他殺的都是什麼人?」

「都是他認為該殺之人。他有自己殺人的準則。」

「這個準則是什麼?」

「殺盡不義之人,做和郭解一樣的俠。」

「什麼是不義之人,郭解殺的都是什麼人?」

戲中改編,郭解青梅竹馬的妻子被人所害,所以他第一次殺人報復,之後如有鄉鄰來訟,他就暗中幫忙。

宋唯想了會兒,說:「不過復仇二字,無論是為自己,還是為別人,都是復仇形態的殺人。」

「對,俠想得名,想讓別人知道他做了為民除害的好事,又怕警察抓到,如果是你,怎麼辦?」

「如果是我,我換個名字,就像作家的筆名,軍人的代號,不是真的,卻人盡皆知。」

「對,所以你從今開始就叫『俠』了。郭解個子不高,郭解家貧,郭解甚至話都說不囫圇,你呢?」

「我……我也一樣啊!我和郭解一樣,我就是郭解,郭解就是我,我就是俠!」

「你得干點什麼,才能讓大家知道你叫『俠』,才能一舉聞名天下知。」

「我……殺人了。」

「不不不,你已經殺了兩回了,八八年八月十八號,張桂英滅門案,九一年四月,李翠蘭滅門,死者共計五人,甚至包括八旬老媼和一歲嬰孩,可你未留名姓,悄無聲息,沒有人認得你,你還沒辦法被世人知曉。」

「我要在殺人的現場寫上我的名字,我要讓那些沒用的死警察和天下人知道我的名字。我……把自己殺人的場景錄下來,我要讓大家都看到我的英武。」

「對,九一年八月之後,你留下俠名,因此警察也一直在抓你。你怕不害怕被抓?」

「我不怕,我天生是要做俠的,你們永遠抓不住我,永遠找不到證據。」

「哇,這麼厲害嘛。」

「我有偽裝,又從未留下指紋。甚至沒有人注意到真實的我,沒有人知道我會殺人。」

「既然如此自信,為什麼,隔了三年才第二次犯案呢?」唐小山雙手撐成尖塔,似笑非笑。

「我……」宋唯終於睜開了雙眼,伸出自己的雙手,他把雙手放在高圓屋頂下透下的一縷陽光中,細細曬著。

豆沙翻筆記,讀到一則。

「曾經有人跟我說過,讓人絕望的,永遠不是醜陋、愚昧和惡意,而是至誠之後的躲避,至智之後的疑惑和至善之後的動搖。這句話我幾乎銘記了小半輩子。

「我誤抓了張強,又屈打成招,人人贊我,我亦從此青雲直上,但是傅梨湘再未理我。

「當『俠』又殺十人,十三年後落網之時,我才知,梨湘當日為何,與我愈行愈遠。而他當年對我說的那段話,令我一直印象深刻。

「他說,當我視你為希望時,你卻令我失望。」

她百思不解其意。遂也只能撂下。

馮琬之後帶她去跳舞、去看電影,二人融洽。到夜場時,豆沙十分睏倦,就想離去。馮琬把纖細的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豆沙揉了揉眼,錄像廳的人卻鬼祟地拉上了窗帘。

年輕的小夥子們似乎習以為常,在一排排座椅上稀稀落落地坐著,嚷嚷著讓影廳老闆快些。

開場音樂想起,不一會兒,屏幕上「嘉禾」兩字就出現了。那會兒,香港電影,百分之九十都是嘉禾做的。放片的老闆一口黃牙,吐了口痰,放下狠話:「一人五毛。看就看,不要告訴條子哈。」

豆沙看著馮琬,不知她是什麼意思。

電影是警匪片,一群人激戰。

馮琬示意她繼續看。

好一會兒,畫面竟然滋滋啦啦,幾重影,隨後再聚焦時,如同換了台,變成了一張大床。

床上有男有女。

女人穿著暴露。

好張紅床,一對鴛鴦,哼哼哈哈。

豆沙瞪大眼睛,看得不知所措。

馮琬紅唇放在豆沙耳邊,嫣然一笑:「他還沒對你做過啊?」

豆沙艱難地看著床上糾纏的兩個人影,心中發慌,又有些噁心。

她問她:「他是誰啊。」

馮琬笑:「你丈夫唐小山啊。你們還很清白。」

馮琬知道她有丈夫,豆沙心中防備陡生。

豆沙自幼聰慧通透,但父親讓她守拙,她便極少顯露個性,別的孩子意氣風發的時候,尤其父親收養很多孤兒,他們各個都顯山露水的時候,豆沙還是那麼個庸碌的樣子。她的那雙眼睛,看什麼都很清晰。

父親對她很滿意。

馮琬的話卻讓豆沙有些不明白了,姑娘說了句傻氣的話:「我們有親過。」

馮琬有些可憐這個孩子:「你們做什麼夫妻呢?只有你打算過一輩子。」

「夫妻就要做這樣的事嗎?」

「你愛他,想親他嗎?」

「想。」

「他愛你,當然也想做你看到的這件事。」

「骯髒的……噁心的……看起來……」

「你錯了。沒有比情難自控更美妙的事。他不愛你,對他而言,你的親吻才糟糕、臟臟、噁心。」

小山第二日要啟程去B城,豆沙給他煮了一隻雞,又用灶台上搭鐵板,煎了些羊肉、牛肉,撒上孜然粒,卻比夜市一塊錢五串的羊肉串更有滋味。

宋唯自然來了,還挖出好些酒喝,喝完倒頭就醉了。

豆沙給小山收拾行李,小山則去了書房。

小山書房內有一套老式音響,可以播放自己灌制的膠碟。

殿堂級的音效,有英文的標識,但是大家都不認得,是從未聽過的牌子。

他放著同樣沒人聽過的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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