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九章 骸骨浮一步真兇

「您究竟想要什麼?」鄭與斌聽著暗室牆壁上隱隱滑落的水聲,潮濕陰冷的環境像一條伸出舌頭的毒蛇,舔舐著人的身軀。

傅梨湘坐在那裡,他顯得從容,這種從容,是鄭與斌渴望的東西。

「你下定決心了?」傅梨湘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鄭與斌幾乎每天都會來這裡,小心翼翼熄滅蠟燭,環顧四周。

可惜,他不在。

他自以為沒有傅梨湘也是成的,畢竟那些讚許令他膨脹。但是,「海市蜃樓」的解釋失敗後,有多麼自信,也同樣收穫了多少質疑。

沒有證據的設想與天方夜譚無異。

愈過複雜的推理愈不會得到真相,真相通常是簡單的。

這是警隊公認的準則。

鄭與斌很尷尬,他一夜之間,從神壇變成神婆。

他迫切想再見過傅梨湘。每日逡巡。

今天,看到座位上蜷縮著的那隻慵懶的獅子時,鄭與斌眼睛瞬間亮了。

「您來了。」

「我來了。」

「您究竟想要什麼?」鄭與斌知道一切紅利的背後都有籌碼。

傅梨湘指著他:「我什麼都不需要。是你的心,你想要宋唯死。」

鄭與斌覺得荒唐,他後退幾步,幾乎貼上牆壁,打了個冷顫:「不,沒到那個程度。生死是大事。」

傅梨湘在黑暗中輕蔑地掃他一眼:「你覺得我坐在這裡,和你談論的是天氣這樣的小事嗎?」

鄭與斌突然間有些惶恐,他覺得自己步入了一頭健壯雄獅的捕獵範圍。但是,他沒有退路,他想要的,只有傅梨湘有。

「可是這世界上不止一個宋唯,就算他徹底趴下了,還會有別的人超越我。」鄭與斌咬牙一問。

「能殺死一個,難道殺不死第二個嗎?」

宋唯有重大發現後,戚華被拘留。

在詢問的過程中,大家才發現,這個案件又陷入了更深更危險的境地。

戚華辯稱,這盤錄影帶是他租借的,聽說是黑市流傳的。

市內幾個錄像廳的老闆都被盤問。

大家似乎都聽說過這卷奇怪的錄影帶,如花女鬼的皮,內里實錄的兇殺案。

戚華指認他曾租借該卷錄像帶的出租屋老闆也證實了戚華所說為真,戚華因追求刺激租了這卷帶子,但是因為學校工作忙碌,一直沒有歸還,和男友約會的翠翠因為在家中一時無聊,看了這卷帶子,一切才被捅出來,引發這麼大的波瀾。

這卷錄影帶最早流出的時間就是秋季的最末,霜降的時節。

胡隊憤怒:「兇手心思何其歹毒!有預謀地殺完人之後,把事先錄製好的錄影帶流向市場,向我們示威!」

宋唯想了想,對胡隊笑了。少年的牙齒乾淨整齊,笑起來,中和了高傲,人是暖暖的模樣。他說:「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先確定李玉玉是誰殺的。」

胡隊抬起頭,目光睿智堅定:「這個反而容易!有人想渾水摸魚!」

未等胡隊和宋唯有所行動,新神探已經把人帶了進來。

站在逼仄走廊的宋唯和鄭與斌對視。

目光幽深。

鄭與斌提著的那個男人,帶著手銬垂著頭,像盞蒼白無力的燈籠的男人,是林特。

不遠處的唐小山,穿著警服,徐徐走過。

小山不緊不慢,眼神散漫,而帶著密不透風的霧氣以及永遠浮著的那抹笑。

新神探又再次做了精彩的推理,這裡依舊有心證,但是妙不可言,無人反駁。

鄭與斌說:「李玉玉的死是有人借王翠翠的口供渾水摸魚,把兇手推到連環殺手『俠』的頭上。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且運用了兩個不可查證的因素。一是王翠翠的證言,不可查證;二是俠的行蹤,不可查證。

「因為這二者的不可查證,他就大膽地實施了自己腦海中長久以來的想法,殺死李玉玉,仿照俠的手段碎屍。

「我問過馮法醫,李玉玉的碎屍和之前溫泉女屍以及秦國偉的碎屍情況是否一致,馮法醫很肯定地告訴我,無論是切片的手段和細緻程度以及屍塊大小,都還是有較大差別的。所以我們不妨大膽假設。」

小刑警聽得入迷,接道:「假設兇手另有其人。」

「是的,假設兇手另有其人。因情因仇,將李玉玉殺死。然後因為某個原因,瞬間想到了王翠翠的證言,他只要稍作偽裝,碎屍之後,將碎屍扔在王翠翠供述遇鬼的路上,很自然就把警方引入了誤區,把李玉玉之死代入惡鬼殺人的受害人之中。

「即使證實是人所做,那也只可能是俠,與他又有什麼相關呢?事實上,我們起初看到李玉玉之死,頭腦中已經有了一個極大的誤區,這也是真兇狡猾的原因。」

胡隊笑了:「你是說那個,確實如此,我也覺得,兇手是利用了我們的心理,故布迷陣。」

被手銬銬著的林特抬起了頭。

鄭與斌雙手插在警褲口袋裡,接著開口:「我們的心理預期,或者說,我們的好奇心在於,如果真的有王翠翠口中這樣一個幻象中的殺人場景,那麼真的存在受害人和兇手嗎?結果李玉玉的屍體出現了,和王翠翠所描述的完全印證。這極大地滿足了我們懸置的猜想。我們通常會根據受害人去推算兇手,而李玉玉的屍體出現得恰如其分,所以大家自然認為兇手是王翠翠虛幻描述中的俠,毫無疑問。

「這個推理本身是順其成章的,但是它存在一個問題,就是王翠翠的話的真實性,而且,因為真兇自作聰明,反而因此會比一般的兇手更容易被發現。」

宋唯靠在牆上抱胸點頭:「怎麼說?」

鄭與斌深深地看了宋唯一眼:「你不是猜到了嗎?但是我還是比你快了不少。因為知道王翠翠報警遇鬼的,除了警方這些相關人士,就只有林特了吧?我記得,你曾經拜託林特去尋王翠翠畫過她口中所說的鬼的畫像。」

林特是個眉眼哀愁,有些瘦削的男人,他在桎梏之下,卻很沉著:「絕不只有我知道,王翠翠遇鬼之事,媒體曾經報道過。」

鄭與斌顯然有備而來,抓到林特就是有證據的:「王翠翠可沒有接受過採訪,媒體得知的資料,都是我們警方有選擇性地透露,譬如報道中,就從沒提過王翠翠是在哪條街遇鬼的,這件事,恐怕除了警方,只有直接和王翠翠接觸,而且已經興起別的心思的你,才可能知道的事情。」

宋唯說:「我昨天拜訪李玉玉姨媽,聽她提起,外甥女似乎奢侈成性,又愛賭博,欠了不少外債。」

鄭與斌點頭:「這也許就是林特殺了李玉玉的原因,林特愛慕李玉玉,李玉玉卻似乎只是把他當成提錢的工具,並沒有付諸真感情,也許因為債務雪滾球一樣,壓得林特喘不過氣,所以他才殺了李玉玉。」

胡隊蹙眉:「證據呢?」

鄭與斌之後做了他這輩子大概最有水平的一段演說,雖然這些話是傅梨湘教的:「之前,我們都曾誤以為戚華才是兇手,只是因為他是一名熱愛屍體的解剖老師,避開骨骼,把人切成碎屍似乎是他理所當然應有之能力,但是,對於一個對軀體的完美度如此珍惜的解剖老師,這樣的做法絕對違背他的本性。而這個世界上,對骨骼和肌肉如此了解嫻熟並以之為生存技能的,除了解剖師、外科醫生,還有……」

「畫師,或者,人體肖像畫家。」宋唯淡淡接上。

鄭與斌突然間就覺得宋唯這樣的人,如果不死,自己永遠爬不到巔峰。當然,自己要殺死的是不只是一個宋唯,而是自己人生的路途中,所有的如宋唯這樣天賦耀眼的人。至於在頂端的那個傅梨湘,也一定會被殺掉。雖然這個人不是他。傅梨湘是他攀不到的層次。

林特舉起手銬:「單靠這些,你們沒辦法把我定罪。這些無稽之談我是沒辦法承認的。畢竟,殺人是如此嚴重的指控。」

鄭與斌說:「李玉玉家中有一個衣櫃,那上面有你的指紋。」

鄭與斌此前的話都是宋唯意料之內的,但是他聽到這句,猛然彷彿想到了什麼。

遺漏了。

對,李玉玉很愛美,她家中有一個極大的新衣櫃,擺滿了各色的衣服,裡面有一個橫著的塑料隔板,隔板下吊著密密麻麻的裙子。

宋唯去過幾回,從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但此時,渾身雞皮疙瘩卻被激了出來。

「那有什麼不妥。我和玉玉聯繫還算緊密,常去她家裡做客。我的指紋在她家中任何地方出現都很正常。」

鄭與斌冷笑:「可是,問題是,這上面只有你的,沒有她的指紋啊。」

幾個小警察似乎經過鄭與斌安排,已經聯絡貨車把這個大衣櫃搬了過來。

柜子就橫放在狹長幽暗的走廊中。

林特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鄭與斌卻四周環顧著,他在找什麼。

宋唯窒著,默默走近柜子,把櫃門打開。

他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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