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唯又到現場。
直接吐了。
死亡對象是女人。兩胸還存。
其餘部位全然被切成碎絲狀。
頭顱不見,骨頭不見。俠的標誌清晰。
拋屍地在王翠翠發現鬼魅的那個市場不遠處的廢棄紙廠內。俠字正在拋屍的黑色塑料袋上。
紙廠看門老頭髮現。
馮琬也很無奈:「斬得這麼乾淨,還要驗什麼?」
宋唯一邊吐,一邊指著胸:「她有痣!」
馮琬低頭看,切得利落的左胸下緣外側,有三顆紅痣。
她戴著白手套說:「這倒也不難。」
從失蹤人口中篩選,還真的有一人符合特徵。
城中暗娼,李玉玉。
李玉玉失蹤五日。
一本通訊簿,三百人,全是恩客。
她在城中打工,家中姨媽一直聯繫不上,這才報警。
父母早亡,姨媽看了一眼,三顆痣一認就知是外甥女。
老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直說把她帶進城裡,卻沒教她好好做人,照顧好她,如今年紀輕輕,居然死這樣慘。
警察們面無表情,居然還有點氣得想笑。
三百人。猴年馬月。
一個個查,少得了誰,哪個不得回憶黑暗中的那點獸性,哪個不得扒層皮,哪個不得跪媳婦淚流到天明。
反正公安局是過不了年了。
好了,大家都別想過好了。
張強被放了出來。
假秦裳拜訪了唐小山。
她,不,是他知道哥哥被逮捕之後,才知道小山和宋唯原來都是警察。
「你們是卧底。」這孩子很孤獨,愛看香港電影,知道卧底。
「你以後怎麼打算?」小山並不否認。
「我想先剪掉長頭髮。」假秦裳笑著比劃腦袋:「我媽剛強又任性,在阿裳失蹤後,把我接到城裡,搬了新家,頂替了她的身份,怕人看出,這頭髮一直留著。」
「但你不喜歡。」小山笑了。
「我是男人啊。」假秦裳嗔怒,不過很快揉了揉鼻子:「現在還不算。我長大了,攢夠錢就去做手術。」
「你哥哥是個好哥哥,他怕你受傷。不然死扛著倒也不至於被抓。」小山嘲諷:「畢竟,他們沒有任何證據,不是嗎?」
秦裳點頭:「我知道。我們倆從小相依為命,我哥跟我一樣自卑,我們看透黑暗,沒有互相仇恨,已經很好。他雖比我強點,但是面對喜歡的人,同樣開不了口。」
假秦裳看出,張強喜歡豆沙,卻因為身高和個性,難以啟齒。
「你喜歡誰?」小山突然有點詫異。
秦裳笑了:「你知道,我和哥哥都得學會偽裝。但是,唐老師,我長這麼大,喜歡我的人,只有宋唯一個。」
秦裳深吸了口氣,還是笑了。
哭其實也不大合時宜。
她知道宋唯是騙人的。
每一個細胞都曾說過。
深更半夜,百轉千回。
所以一定要堅決地拒絕。
即使看著他笑容沉沉的樣子,喜歡到無法呼吸,也要好好地拒絕。
他說:「老師一定不要學我。」
學他這樣,拒絕喜歡的人,只是因為怕受傷害。
唐小山拍拍他的頭,說:「可是,你得知道,世界上的事情,哪一樁,都比自我重要。」
三百人還未排查一遍,王翠翠遇鬼之謎被揭開。
答案出乎眾人意料。
鄭與斌做了個實驗。
利用光在兩種密度空氣中的兩度折射,把遠處景物投射在眼前。
也即是海市蜃樓現場。
他請教了許多在理工大學任教的教授,大家幫他完成這個實驗,並認為,眼睛產生的錯覺在很多時候是科學的最大敵人。
像是電影幕布中的景象,遠處的人徐徐走來,菜市場很喧鬧,一切悄無聲息,不過幾十米的距離,近了則消失,遠了又見。
王翠翠看到這個場景,點了點頭。
她認可。
鄭與斌說:「當時的柏油還沒有完全凝固,地表溫度上升,再加上眾人祭祀,而當日有霧,代表天氣極冷,上層空氣和下層空氣溫度不相同,密度亦不相同,所以形成了天然的介質隔離,王翠翠因此看到了殺人現場的折射。而殺人現場應該距離王翠翠所在位置不遠處,我們可以進一步進行排查。」
胡隊老江湖,仍有疑慮:「按照王翠翠口供,為何她能看到兩個場景?前景中,俠長發垂腰,身穿白衣,後景中,俠手持尖刀,身著黑色背心,短髮。如果流出的血正是死者李玉玉的,那麼兇手一定有大量機會去擦拭血跡,以防止被人發現。所以前景發生在哪裡,後景的所在位置和前景是否相同?中間究竟有沒有時間差?你的實驗以及當日的天氣情況,可以囊括這兩種景象無縫的銜接嗎?」
鄭與斌解釋:「前景和後景應該是在同一地點發生,前景在王翠翠往前一步,消失之後,兇手脫掉了衣服,拿起了尖刀。」
胡隊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這世界沒有一件事是湊巧發生的。你太著急了。」
老人說:「立志為警隊立功是對的,但是不要走火入魔。」
「你已經很優秀了。」
宋唯細細看了李玉玉的通訊錄,翻到第五十多頁時,居然找到了秦國偉家中的電話。
他對這個號碼熟悉,曾經給張麗打過幾回。
他問張麗,張麗為女兒的死正恨得無法抑制,她說:「我知道他在外面養婊子。」
「為什麼?」
「他偶爾接到陌生女人的電話,就推說單位有事,一夜不歸。我也接過陌生女人的電話,她聽到我的聲音,就不敢吭聲了。」
「是這個號碼嗎?」宋唯寫了李玉玉出租屋的固定電話。
張麗點點頭。
宋唯這就對上了。
死者秦國偉和死者李玉玉有性交易。
死者秦裳和死者秦國偉存在性侵犯關係。
張強似乎扔脫不掉嫌疑。
因為死者李玉玉的死亡時間目前還不確定,依照王翠翠的說法,如果真是海市蜃樓現象,那麼李玉玉是在當晚死亡,而當晚,張強沒有不在場證明。
宋唯不承認這種咬著張強不放的心態是因為不甘心。
但是他這樣做了。
宋唯又去了死者李玉玉的出租屋內,房子里擺設凌亂,似乎有搬家的跡象。
宋唯覺得有些奇怪,因為他看到李玉玉的鞋架是整齊的。
都是高跟鞋。且樣式精緻,擦洗乾淨。
她是愛鞋之人。
於是,這屋裡,少了什麼?
一雙家居鞋,一雙替代高跟鞋在家中穿的拖鞋。
也就是,李玉玉死亡時,一定是穿著拖鞋赴了最後之約。
那麼,這個人是她信賴之人。
有可能是嫖客,有可能是認識的朋友。
所以線索還得回到那本通訊錄。
宋唯盤腿坐在公寓,煙霧繚繞。
他抽了三包煙,打了三天電話。
不接電話的有不少,想必是接到李玉玉死了的風兒,不敢露面了。
接電話的都嚇了一跳,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似乎都被李玉玉死了的事嚇了一跳。一夜夫妻的那種壓根沒想到警方能查到,嚇得澄清都來不及,宋唯被煙嗆得咳嗽幾聲,那些嫖客聲音都哆嗦,少年碾滅煙,只得掛了。
豆沙沒有再來找過他,托小山給他送過幾回熱湯和點心。
他和小山如今也冰塊一樣,接了東西,就各自散了。
宋唯也很喪氣,他覺得小山如今也看不起自己了,出了打犯人的事後。
這麼一想,也就不跟他搭什麼話,話多話少,怕自棄讓人看輕,怕仍有恨對他惡言相向。
其實仔細想想,他喜歡豆沙和人家夫妻有什麼關係呢?
他不過仗著小山疼他,心中就生恨意,蠻橫認為他不肯讓愛罷了。
升米仇,斗米恩。
原來不是尋常小事。
又過幾日,宋唯放過了自己,每日於沉默中積澱,每夜在寒風中跑步,清空頭腦,卻有重大突破。
他調查了只存在於王翠翠口中的男友,居然是宋唯意想不到的一個人。
理工大學的人體解剖學教師戚華,離異後與王翠翠同居。
他問戚華,是否認識李玉玉。
戚華似乎有些詫異,他說:「李玉玉嗎?最近死的那個女人?她好像是林特的御用模特吧,與我關係倒並不大……」
宋唯又去找了林特,戴著眼鏡的清秀男人也有些詫異:「玉玉死了?」
宋唯拿出筆記本:「五天前的凌晨二時左右,你在哪裡?」
林特臉色有些蒼白:「我當時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