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二章 裸奔裸泳好少年

馮琬思來想去按捺不住,在紡織廠偶遇了「豆沙」,她掏出工作證和函件,裝作來這裡採集實驗材料,對廠長指明讓辦公室那個白白的小姑娘幫忙。

馮琬曲意示好,不一會兒,就哄得豆沙「姐姐」長「姐姐」短,覺得這是哪裡來的天仙,穿得洋氣長得漂亮性格也好。 一來二去,工作之後,二人還約著一同逛街淘衣服,90年以後,商業街上運來的廣州廠子里的衣服都很時尚,有些樣式是從香港跟日本跟過來的,剪裁誇張,顏色出挑,上面印刷著英文,大家並看不太懂,但姑娘們都很喜歡,豆沙愛挑些短款的毛呢外套和高腰窄腿的褲子,馮琬素來在上海待慣了,挑三揀四,反而沒那麼滿意。

她們晚上下了館子,搓了頓,馮琬舉手投足又很氣派,上的都是些好菜色,如「生猛海鮮」一列的「時價」的「白灼對蝦」,如姑娘們都愛吃的「蜜汁山藥」,聽說是從大城市引進來的。

豆沙看著價錢,嚇了一跳,摸了摸錢包,也不知道夠不夠。

馮琬笑著說:「你且歇,姐姐請。」

豆沙點點頭,勞神在在。

她吃得香甜,很沉得住氣細細剝蝦去線涮醬。直到馮琬放下筷子,擦擦嘴角,問了一句:「你聽說過傅梨湘嗎?」

「傅梨湘」被她用天津話兒說得九曲十八彎。

豆沙手一頓,聽到這句,抬起頭來。姑娘的眼睛像只剛出生的濕漉漉小兔子,乾淨柔軟,嘴裡卻吐出不好聽的一句話:「那個王八犢子啊,最好別讓我逮住他!」

豆沙大佬帶領的威英幫從八七年開始,被傳說中的傅梨湘的第三指揮部折騰得好幾回死裡逃生,豆沙跟其他幫派火拚,還要防著第三指揮部神來一筆,背後夾擊,最後被砍了一刀,差點死在哥哥家門前。

還好,哥哥又一次救了她。

「你知道傅梨湘?」馮琬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她覺得自己興許抓住了別人從未想到的那個線索。

豆沙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這個人一直都在,知道很奇怪嗎?」

至少被他折騰過的她的兄弟們在抱著頭痛哭的時候,都恨透也怕透了那個神出鬼沒怎麼都甩不掉的人。

「你見過他嗎?」馮琬挑起精緻的描過的眉毛,這時流行把人的眉毛化得烏黑如碳,但眉尖若蹙,也是香港那邊傳來的。

「見倒是沒見過,他從不肯露臉。」豆沙微微一笑。

馮琬看得真切,又問:「你和他怎麼有的聯繫?」

豆沙欲言又止,轉了轉眼珠,才道:「我有一個表哥不學好,入了幫派,折在了第三指揮部手裡,可把我姨媽哭壞了。逢年過節,見了我就要提傅梨湘,咬牙切齒說恨死他了,說我表哥如何是個好人,自個兒過生日都要給街上要飯的買碗麵條的,碰上誰家死人都要哭一場,普天同慶與世同悲的性子,怎麼就得罪了那個王八蛋,怎麼就進去了,耳朵都要生繭子了。」

「你表哥叫什麼呀?」

「我表哥啊,叫……洪豆。」

馮琬聽得如墮迷障,看著眼前一望見底的豆沙,覺得她似乎是個不開玩笑的正經人。

「你沒騙我?」馮琬狐疑。這小玩意兒,看起來傻乎乎的,不像精明人。

豆沙剝了最後一隻蝦,丟到馮琬碗里,舉起一隻手發誓:「當然沒騙您。我保證。」

馮琬覺得自己收服了豆沙。

豆沙抱著吃撐的肚子,亦覺得自己收服了馮琬。

美人們都喜笑顏開。

十日就要到了,唐老師和宋同學的任務遙不可期。秦裳對唐老師變得沒那麼抵觸了,但是對於宋同學的接近還是很惶恐。

她曾問小山一句話:「老師,您說,每個人生來都是孤零零的,到死也是孤零零的,又何必有哪些親人啊、朋友啊、同學啊?」

小山答她:「需得才可舍,得了珍貴,舍時才堪破大象。從你生命中走過的人都是為了考驗你的信仰,如果遇誰皆不能放,那就只能扶擺一生,看著處處是路,卻沒有一處心安;如果遇誰皆能放下,路越見其終點,反而證得你身。這……是獐子山上的居明師傅說的。」

秦裳善解人意,笑了:「老師是馬克思主義的忠誠傳播者,跟佛無緣了。」

小山拍拍這個孩子的頭:「都有,心裡有。」

宋唯寫了一封聲情並茂的情書,告訴秦裳何為一見鍾情,秦裳說咱倆不可能。宋唯苦口婆心地做工作,說這世上的男女都有可能,君不見七旬老母戀上年輕小伙,一樹梨花壓海棠,君不見侏儒尚有侏儒配,瞎眼的還有瘸腿的媒。

秦裳很無情,說如果不是看在你是唐老師的親戚的份上,我早就告訴教務處主任了。

宋唯佯裝大受打擊,晚上下了晚自習,在操場上哭著干喝了兩瓶啤酒,連口榨菜都沒配,平時喝一斤白酒不盡興的量,這次喝完直接耍酒瘋,男同學女同學都可憐他,非把秦裳拉了過來。秦裳被同學拖得兩腳離地干著急,問候了宋唯十八輩祖宗。

「你不懂。」秦裳咽了口乾沫子,五大三粗的姑娘在凜冽的寒風中真的有點可憐。

宋唯扯著校服領子咆哮:「你不說,我怎麼懂!」

秦裳面無表情:「滾!噁心!」

她指著宋唯,惡狠狠地說「噁心」,直接成了宋唯的噩夢。

這是他來到L市後,第一次破不了的案,走的每一步都像沒有前路。

小山可憐他,攙著他回了家,眾人看著他們消失在臘月大霧的操場上,從此,這二人再未出現在三十三中。

十天過去了。

兩人穿著警服,低著頭挨了刑警隊長一個小時的唾沫星子,胡隊也氣,敢情這立下的軍令狀,說出來的話,都是過眼雲煙的屁,已經播完的香港電視劇!別說浪奔浪涌贖不了你的罪,裸奔裸泳都跑不了恁倆的處分!

「浪奔浪涌」是85年的電視劇《上海灘》的第一句。

一炮而紅。

宋唯沒精打采,說:「我比您難受。您頂多懷疑我,我他媽的都懷疑人生了。」

「你個兔崽子說啥?!出去,麻溜滾出去,糟心死了!」老胡拿材料把倆人砸了出去,真想打電話排揎一下唐局長,再不濟,也把這倆崽子打包還給周所長,哪兒來的還哪兒去。

「我懷疑這個案破不了了。秦裳絕對有貓膩,但敵人太狡猾,我的路子窮盡了。」宋唯咬了一口大餅夾青椒雞蛋。

小山嗤笑:「扯淡!你的路子就是勾搭小姑娘?」

宋唯捏著餅子說:「我是為了跟她建立親密關係,然後套出她心底最深秘密。但是在秦裳這裡顯然走不通,她防備心太重,碰到如斯英俊高級的少年的死命追求,絲毫無動於衷,連一點動容都沒有,多特么變態。可是這樣也好,我們得到了重大訊息,總算知道,她……不正常。師兄,依照我多年的辦案經驗,殺人放火拐小孩的人一般都不正常。」

小山聽到「如斯英俊高級少年」的追求就開始笑,笑得宋唯直摸自己臉,既氣且臊。草他娘的,他如果還不算英俊少年,這世上哪裡還有英俊少年,真氣人,氣成河豚!!!

小山表情有點古怪地看著宋唯,他說:「你真沒看出來,秦裳哪裡不對勁?」

宋唯咬著餅,咂摸一會兒,猶豫著開口;「小山,說實話,這次我覺得我的直覺是錯的。我們從秦裳這裡下手似乎扯遠了。」

小山笑了:「你開始不是讓我去調查張清清和蓋傑在學校中的人際關係嗎,什麼時候提過秦裳,是你自己一直抓著秦裳不放。」

宋唯特誠懇:「那師兄查到什麼了?」

小山靠在木椅上,蹺著二郎腿,閉上了眼睛,腳尖一晃一晃的,像是奇特的節奏,隨著他的思緒在跳躍。他說:「和張清清關係緊密的同學有三個,和蓋傑關係好的男生有五個,兩人交叉的唯一一個朋友叫白雷,女生們都認為白雷對張清清有點意思,張清清對白雷也有點意思,但是自從張清清毀了容,白雷就沒再跟她聯繫過了。我借家訪的名義去過白雷家,白雷極畏父母,我無意間提起死了的張清清,白雷父母臉色都變了,起初待我客氣,後來愛搭不理。」

宋唯接上話茬:「一隊的同事去蓋傑家調查過,蓋傑卧室養著一條蛇和兩隻蜥蜴,據他父母說,他喜歡冷血動物。蓋傑的遺物中有一封情書,但是抬頭空著。」

小山閉目,把陽光隔絕在外:「蓋傑如果和張清清還有一絲聯繫,那也許是蓋傑對張清清有點不可說的心思。」

「你們兩個就是靠猜破案的嗎?如果?也許?」鄭與斌拉下百葉窗,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唐小山的身旁。他諷刺地看著這兩個懶散得似沒了骨頭的小警察,冷笑道:「哥幾個查了這麼些日子,扎紮實實拿到證據了,你們呢,除了去學校一圈暴露了自己,拖著整個警隊的檔次蹦極似地往下拽,就學會你猜我猜大家一起猜了?」

鄭與斌冰冷冷地看著小山,他說:「馮法醫後期發現死者張清清已非處女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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