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章 傳聞中的傅梨湘

「啖羊季啊,發什麼騷……」小山嘀咕。這些人雖然一直看他不起,嘲弄於他,但大家畢竟或曾同窗四年、或曾師兄師弟地上下處過,罵幾句倒也沒人真見怪。

反倒大家嗔怪地瞪著二人:「去去去,二位裹什麼亂,角落那倆桌子,對,對一塊兒了,恁倆擦擦弄弄。唐小山恁爹!誰讓你搬我凳子了!還有我的小花花!我的閉月羞花的小花花!你管我形容詞!」

唐小山笑嘻嘻,也不惱。相中的只管拿走。他臉皮厚,風水雨打,屹立不倒。

因為今年接連發生命案,刑警隊警力嚴重缺乏,局裡經過會議討論,把各鄉鎮派出所的年輕人抽調到了刑警各大隊,以做充實。宋唯帶著小山也來了,他走的時候倒也有幾分捨不得眾人,畢竟曾在一個屋檐下聞著襪子臭,看著豬打滾,也在今年年中一起齊心協力破了那樣一起讓人震驚的大案,合作的默契遠超過這些陌生的、看起來眼睛長到了頭頂上的小子們。

奇怪的是,從去年到今年,每次找到犯罪嫌疑人的都是這個二十齣頭的少年,雖然是集體偵破的案件,但是宋唯的能力依舊讓人不可小覷。

這次少年被調上來,也是由唐局長親自指定。小山是個陪襯。

唐局長就是去年的紀檢書記唐富明,今年一位副局長退休,他補位,升了職,主抓刑偵。

宋唯頗嫌棄地看著小山:「你不要總靠你老子行不行?」

宋唯總覺得,小山是沾自己的光被唐局長趁機提拔到了刑警隊。

小山細長白皙的手指頭捏了一塊餅有一搭沒一搭地啃著,一屁股坐在了陰暗潮濕的角落,桌上油漆都掉了個斑駁,兩本筆記本帶著霉味,看來他和宋唯借調到刑警隊確實是無人重視。他卻笑了:「是啊,他派我來保護你。沒有師兄,你死都不知怎麼死的。畢竟,你才是希望。」

「我是希望,你是什麼?」

「我是……長得特別英俊為人特別仗義破案速度特別快的的唐潤發,你也可以叫我孔雀王子唐國強。」

「你是屁。」

「你才是屁。」

「不,你是。你不僅是屁,你吃了屁還會變螞蟻。」

鄭與斌在對面掐著嗓子咳了半天,倆人才沒好氣地互啐了口,一齊傲氣地瞪著來人。小山說:「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鄭與斌嘖嘖:「大學四年,沒給你揍改?」

他上手攥著小山的警服衣領,試圖把他單手拎起來,力氣大且粗暴,宋唯臉色卻瞬間變了,拍掉他的手:「你什麼賤毛病,欺負我師兄?」

鄭與斌嗤笑:「我也是你師兄,小師弟。我還是你最優秀的那個師兄,跟這坨爛狗屎住同一層樓,拿了四年國家獎學金的那種。」

國家獎學金獲得者全校通常只有一人。一年有二百二十塊錢,一筆巨款。

宋唯呸:「寧是誰師兄,我不認我不認!瞎嘚瑟鎚子,跟誰沒得過一樣。」

真是巧了,他也經常得國家獎學金。

小山弔兒郎當靠坐在木椅上,覺得這會兒宋唯兩米八,用仰望星空的姿勢仰望他,帶著愛呼喚地球:「好孩子,不枉費為兄天天帶你玩小鋼珠。」

宋唯無差別無情地啐他:「去,都是寧這窩囊玩意兒,害我到哪兒都受累。」

爛狗屎淚汪汪。

當宋唯上洗手間擰抹布,湊巧見到那個傳說中美艷不可方物的女法醫時,怪叫一聲。

「師姐?」少年嚇了一大跳。

眼前這個一身制服依舊穿出美麗韻味的警花這既是他爹的親傳徒弟,也是他同校的師姐,國內赫赫有名的女法醫馮琬。

馮琬警察世家出身,比宋唯大個兩三歲,跟著宋父打下手時,宋唯還在讀高中,她對這孩子十分熟悉,塗著蔻丹的紅酥手轉眼揉上了少年頭,笑著看他臉紅跳腳。

小山正在不遠處晾曬桌椅,遙遙地望過來一眼。

姑娘眨眨眼,看著宋唯,笑著開口:「我們的那個secret……」

宋唯鼓得像包子的臉瞬間泄了氣:「我沒找到他。」

師姐馮琬和他一樣,一直在找傅梨湘,還曾說過非他不嫁的話,滬上那些警官為了她打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聽見這句話,大家都該幹嘛幹嘛去了。畢竟這種警界TOP榜上的神,他們還夠不上,不過也能看出,這美人心氣太高,實在不是一般人能駕馭的。

馮琬笑他:「是誰豪言壯語,臨行前,跟我說不出一年,一定抓到他?」

他臨行之前,曾和師姐商量過如何抓傅梨湘。

宋唯面無表情地扯著嘴唇,心中想著嘲笑吧嘲笑吧,嘴上卻不饒她:「你肯來這窮鄉僻壤,也一定是為他。擔心我,還不如擔心自己嫁不出去這件事。」

宋唯是在傅梨湘的傳奇中渡過自己悲催的大學生活的。他也曾破幾起盜竊搶劫小案,也曾隨著父親師姐破過幾起不難不易的殺人大案,在同學中頗有盛名,但是大家一說起宋唯,多半調侃地稱他為「小梨湘」。這是什麼鬼藝名?跟「小桃紅」「小柳花」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宋唯恨毒了傅梨湘,想要跟他一較高下,一直追蹤他的蹤跡,有幾次差點從茫茫人海中揪出這位神秘的從未露過真容的師兄,結果傅梨湘初戀女友被人離奇害死,傅神黯然退學,之後就再無蹤跡了。師姐馮琬則暗戀傅梨湘出了名兒,痴迷到了學校人盡皆知的地步。這難姐難弟,「痴情」的一對人兒,當年在公安大學是個挺有風致的笑話。

馮琬笑:「你有沒想過,他可能不是咱們想的那個樣子?」

宋唯一愣。他說:「傳聞給公大廣播站送報紙的老李頭曾遇到過傅梨湘,說他身高八尺有餘,臉黑如鍋底,腳大如蒲扇,佝僂背,嗓音卻如妙歌酥梨……」

宋唯說完,自己先哈哈笑了起來。實在不堪。

那些傳聞,傳說傅梨湘貧窮、傳說他瘋狂喜歡拜占庭帝國時期文化、傳說他出沒於德思樓附近、傳說他愛著一個姑娘的故事,也許,匆匆而逝,都是假的。

宋唯初初去公大讀書,每天貼補的糧票都會大方地散給家中貧寒的同學,他知道背地有很多人、包括中隊長都瞧他不順眼,只說他是有關係的「蘿蔔」,落進了這個坑,憑什麼輪著他來做這個「散財童子」,還不是因無能而心虛,只好收買人心罷了?況且還有「傅梨湘」學長三人,提前超拔進入公安部工作,無論如何,大家都是混日子罷了,費盡心機,再也沒有那樣好的機緣。

宋唯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正在皺著眉毛疊被子,無論如何,他總覺得自己的那個「豆腐塊」不夠完美。他並不在意這些人怎麼去想自己,事實上,良好的教養沒辦法讓他口出惡言去回擊。當然,他也不在意這樣沒有任何意義和質量的攻擊,每年期末排位的紅榜金字,清清楚楚地寫著,就算宋唯不靠父親,依舊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其實,在公大這樣只能照進陽光的地方,橫壑陰溝,甚至顫抖和快樂的失律的喘息都不能被允許,更何況旁的東西?傅梨湘是什麼?傅梨湘算什麼?

那個十九歲就被公安部選中,由刑偵學教授齊瑜精心培養了四年,和其他兩名學生成立了第三指揮部的「怪胎」少年?

他們的任務是利用世界最先進的刑偵方式去全國各地偵查懸案、滯案,每起案件無一例外,不被破獲。而第三指揮部最重要的目標則是,偵破反饋時,與我國本土數據做對比,因很多時候,手段非常,指揮部眾人的真實姓名、身份受到保護,隱藏在全校芸芸眾生中,做個角落的冷靜窺伺者,等待每一次時機和指令。

不過是個影子,不過是個啞巴。

見不得光,也說不得話。

本地某媒體採訪公安部,做「特殊刑事」相關題材報道時,某工作人員手邊資料無意泄露出來「傅梨湘,一十九設第三指揮部,公大」十一字,他的名字因此被公大人津津樂道。各種小道消息瘋傳著,「傅梨湘」破過的案件,拾起的蛛絲馬跡,其導師證實過的細瑣幽微,眾人崇其為神,大概是這個名字這輩子最光輝燦爛的時候,也是此生最悲慘的開端。默默無聞的第三指揮部因此受到沉重的打擊,「傅梨湘」的初戀女友岑珠被犯罪分子所報復,殘忍殺害、分屍。

「傅梨湘」十九歲成立第三指揮部(The Third Headquarters Of Special Criminal Cases),二十二歲失蹤。

宋唯十八歲聽說「傅梨湘」,二十歲才記住他的名字。

他曾在圖書館得到署名「傅梨湘」的神秘人的指示,一步步破了三年前的懸案,解了傅梨湘初戀女友岑珠死亡之謎。

同時,也知道了,失蹤的傅梨湘究竟落在何處。

岑珠日記的最後一句這樣寫道:「他一定會回到山中圍藏之城、瀆山玉海之都,我一定會考研成功,功及名就。我們一定會在一起。」

傅神很快就會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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