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五章 兩小爺街頭鬥狠

陳建偉想起來自己挨的那段打,恨得牙痒痒:「我之後住了一個月院,年都沒過好!當時我兒子在隔壁院子住,聽見動靜爬到了樹上,三人出門沒多久,他就喊了鄰居鄉親,大家去追。有兩個逃了出去,剩下那個黑燈瞎火中也看不分明,被鄉親圍到了梯田的岸上。你們知道,梯田是分層的,一層約有四五米高,那人連跳了幾個岸,逃了下去。大家都非常驚訝,村裡面最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怕是才能做到。之後這個人也逃竄了。我瞧他身影,估摸著就是之前嗓音粗啞,帶頭的那個。」

老錢點點頭:「工地工人一般有這種體力。而且你也是搞建築的包工頭,去年我們一整年排查的重點,就是各個建築工地的工人,可是一無所獲。」

陳建偉嘆氣:「我已經認了倒霉了,今年怎麼還來呢?我自認不是壞人,待工人都不錯,從沒拖欠過工錢。」

小山仍舊沒有插話,笑著的模樣雖有幾分文氣,瞧起來面相卻是淘氣搗蛋,如同之前每一次的詢問,他這次,仍然顯得置身事外,隨便地看了看門頂上懸著的八卦鏡和桃木劍,還有各個房間門把上拴著的辟邪的紅絨繩,嘖嘖讚歎:「老哥,你家講究。」

陳建偉點頭,面色上有了點笑,有些驕傲地開口:「別小看這些絨繩,可是開過光的,百毒不侵!」

小山沒心沒肺:「你也給我開個十條八條。」

陳建偉直搖頭:「你以為買大白菜呢,得找得道的大師傅才行。」

老錢心念一動:「誰是得道的大師傅?獐子山上的居明師傅?」

陳建偉嗤笑:「這位哪行,二三十歲,功德不夠。」

老錢又問:「那到底誰才行?」

陳建偉有些不耐煩:「問這些幹什麼。今天就是二十一了,你們如果還是抓不住人……」

小山彎著大眼,像朵汲取了了煙水霧珠的人間富貴花,笑嘻嘻:「正要跟您說,準備好五萬塊錢,以防萬一。」

陳建偉帶著不屑,冷笑:「早就知道,找你們也沒啥用。」

老錢和宋唯將談話記錄匯總,報告給了老周。老周聽到老錢的話,有些在意:「你為什麼一直強調這位『得道的大師傅』?」

老錢濃眉深鎖:「我不知道,但是聽他說起,心裡咯噔一下,直覺上有些貓膩。」

案情若有似無地被一種迷信的氛圍包裹著,從始至終都是如此。

宋唯抿抿唇,想了想,說道:「首先,我們得明確一個問題,殺人案和脅迫案究竟是不是可以併案處理,而去年的特大蒙面搶劫人和脅迫人又是不是一伙人?」

小山說:「對,明確兩個問題。」

宋唯又說:「錢哥對『大師傅』很在意,而我在跟齊父聊天時,聽他無意中提起,陳建偉很信丁甲村的師婆。我不太懂師婆是什麼人,但是,是不是就是陳建偉口中的『大師傅』?」

小山點頭:「對,師婆是不是大師傅?」

宋唯掃了小山一眼,皺著眉,接著開口:「還有一個問題,你們這兒的人,都信鬼神嗎?還是只有陳建偉如此?」

小山嚴肅:「是啊,你們都信嗎,捫著良心問問自己。」

宋唯惱了:「寧是八哥還是鸚鵡?」

小山挺著腰理直氣壯:「英雄所見略同。」

老周啐了小山一口,罵他幾句,他就再不敢接話把了。老周想了想,回答:「直覺告訴我,搶劫的和脅迫的可能是一伙人,殺人的和搶劫的我也鬧不清楚。關於丁甲村的師婆,唐書記早先已指示刑警隊的人進行排查,她說自己與陳建偉偶有來往,幫他家算算命借借風水,她家中有個生病多年的丈夫,彼此只是金錢往來。想來不是陳口中敬畏的『大師傅』。至於最後一個問題,是的,不光在此處,你大可以往大處推,大多數人都信鬼神,不信鬼神的都是心中無鬼的人。心中有鬼的當然怕鬼。」

宋唯有些詫異,這村夫還有這樣見解。但是終歸是放下了輕視的心,真心實意問了一句:「周所,您對這個案件怎麼看?」

老周彈彈煙灰,笑:「我聽領導的。唐書記已經有了對策,在大壩兩岸埋伏了四波人。」

宋唯有些篤定地回答:「他們一定抓不住人。」

果真,刑警隊等了一下午一夜間,凍感冒了仨,一個長了凍瘡,毛都沒抓著一根。

臘月二十二,陳建偉家門外,又塞了一封脅迫信。信里怒罵陳建偉不守信用,叫了警察,如果不想兒子夜裡被割頭,就準備十萬塊錢,夜裡九點,自己一個人送到大壩上。

陳建偉憤怒地對上了唐書記:「十萬,十萬塊買我兒子的命!五萬買一家老少,十萬買一條命,到底哪個值!」

唐書記皮膚黝黑,冷冷笑了:「都不值。」

他說:「我不該信你們的,一開始大師傅就說了,不要找你們,到時間了,案件自然就破了,我還沒信,我有罪!我怎麼不信神明!」

唐書記沉默了一陣,開口道:「等著吧。」

宋唯等陳建偉離去,忍不住問道:「如果今晚再抓不到呢?」

唐書記抬抬下頜,示意老周把不懂事的小宋哥拉走。

老周笑著把宋唯拉到了一邊:「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宋唯壓住火,轉身,唐書記卻開口答了:「那就等明天。」

當日九點,風雪交加,埋伏的民警卻片刻不敢動彈。他們示意老陳把錢放在大壩上就離開,可是行動依然黃了湯。

臘月二十三是敲詐勒索案發的第三天。怨聲載道。

刑警隊那些小爺兒背地裡罵上了天,唐書記不少被暗箭射穿。

宋唯氣笑了:「我頭一回見用這笨方法破案的,不去找線索,就當樁子,等著兔子往上撞。」

老周頗有些認真地開口:「年紀小,別學他們,說狂話打了嘴。你這點倒不如你小孩兒師兄,人雖笨得出奇,但一是一二是二,從來都規矩。」

宋唯心煩意亂,拿起新發的警服大衣,爬爬黑髮,朝外走:「行,我閉嘴,我接著排查去!」

小山一笑:「你還不服我,總有一天,教你哭著喊師兄你怎麼這麼對呢。」

宋唯轉了整個村子,不厭其煩地問著「大師傅」是誰,大家都諱莫如深,看著這身警服,能躲則躲。

小山說:「你也想找他算命?咱去找丁甲村的師婆,也一樣。」

繼而,鬼鬼祟祟地又說:「我也想去算算,看我媳婦兒啥時候能懷上。」

宋唯煩透了他,罵道:「我草,你特么能不能閉上嘴!一天到晚,這張嘴就沒有閑過,狗屁不通的玩意兒,媽的!基層都是些你這樣的警察嗎,你也配當我師兄?跟你站在同一片土地上穿著同樣的制服,我都覺得要加個呼吸器!不,是倆!另一個塞上你的嘴!你還不如我家宋胖胖!宋胖胖還知道看人臉色,你特么只配吃低級貓糧!」

小山在風中顫抖,抖了一會兒,淚珠兒緩緩抖掉,情緒醞釀到位了,過往的關注都同情了,表演的天賦得到釋放了,哭著朝宋唯頂了過去。

「我跟你拼了,你個只配吃屎的土狗!」

小山是這麼個邏輯:貓糧,低級貓糧;狗糧,屎。

宋唯也很絕望,他覺得自己像一張雪白的白紙,被一隻蠢貓生生用爪子摁上了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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