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心結

蔣阮微微一怔,走到蕭韶身邊:「你怎麼來了?」

「若身份相當,你果真答應嫁給他?」蕭韶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是。」蔣阮道:「若能得以庇護,又能有所圖謀,嫁入辜家有何不可?只是辜家如今自身難保,並非上上之策。」

蕭韶垂眸看著她,目光中有某種情緒一閃而過:「若有相稱的人家,你便嫁了?」

「為何不嫁?」蔣阮反問。

蕭韶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就在以為蔣阮以為他會一直這樣沉默下去的時候,他開口道:「那你看我如何?」

蔣阮一愣。

蕭韶道:「錦英王府直屬陛下,無立派之憂。勢力足以護你周全,上無公婆,下無刁奴,你進王府,天生主人,無人敢欺,唯你而尊,這人家,可算稱心?」

他言語認真,黑衣冷清清如秋日錦英王府門口的一尊黑金麒麟瑞獸,雙眸深邃若星辰,看人的時候星光璀璨,仿若銀河九天,教人溺斃在廣闊無垠的浩瀚星空中。這樣的青年,問:「可算稱心?」

大錦朝無數女兒家的春閨夢裡人,在此刻以一種認真的姿態這般問,如何不令人失神。

蔣阮沉默片刻,道:「你想娶我,為何?」

「宮中情勢你心中清楚,」蕭韶淡道:「入住錦英王府,必然能護你周全。」

「我不要人護我周全,」蔣阮打斷他的話:「迎我入府,也不過是徒招禍患。」

蕭韶默了默,問:「你求的是什麼?」

「求的是什麼?」蔣阮低低重複,突然昂起頭來一笑,那笑容媚艷,含著可刻入骨髓的諷刺。分明是一身深黛色的深衣,卻若彷彿從火海中踏步而出,渾身上下都是要同歸於盡的烈焰。

她一字一句道:「我要曾經欠我命債的人捧著心肝到我面前,要看不起我的人永遠只能仰視我。要重紫王爵看到我也會發抖,要將這錦繡河山,都踩在腳下!」

蕭韶深深看著面前的少女,這似乎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毫不掩飾全身的恨意和戾氣,他一直都知道蔣阮心中有個秘密,如今才知道這秘密卻不是想像中的那樣簡單。這樣的話語,每一句似一句重鎚,擲地有聲。是怎樣的際遇,才能讓她說出這般大逆不道,卻又理所當然的話語。

「現在你明白了,我是禍國妖女,我在哪裡,便會為哪裡招來禍患。」

「你是禍國妖女,我是亂臣賊子。」他袍如黑夜,眸若寒星,薄唇吐出的字句卻帶著熱度,幾乎要將人灼傷:「正好天生一對。」

蔣阮愣愣的看著他不語。

「你想要報復,想要殺盡負你之人。若這些能讓你快樂,我大可助你。可你不快樂。」蕭韶的話語悠悠順著風飄散,傳到蔣阮耳中卻是令她心中一痛。

她不快樂,殺人如何能快樂。沉迷於復仇中總有一日會失去自我,被仇恨蒙蔽的心終有一日會讓她成為一具復仇的機器。她抬起頭來看著蕭韶。青年言語鋒芒畢露,目光銳利如刀,一陣見血的說出她心底最軟弱的那一部分。

眼前突然划過上一世金鑾殿上,她從九重台階上跌落,蔣權冷漠的眼神傳來,宣離一字一句的宣布她是禍國妖女的那刻。心中驟然生痛。

地獄沒有回頭路,黃泉也沒有。若是此生這條命是上蒼垂簾,給予她復仇的機會,即便是最後要燃盡自我,她也在所不惜。只是……。偏偏又在此生遇見他。

她慢慢垂下眸,唇角緩緩溢出一個苦笑:「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蕭韶,我陷入了一個噩夢。」

那脆弱的表情轉瞬即逝,她的聲音溫溫淡淡,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絕望和掙扎:「可我醒不過來。」

……。

趙瑾將密函重新放回原處,不動聲色的出了門,恰好遇見練武回來的大哥。

趙謙看著自己的妹妹,奇道:「小妹,你怎麼從爹書房裡出來,爹不是沒回來么?」

「我、我的帕子找不到了,去書房裡看看是不是昨日給爹送點心的時候丟了。」趙瑾有點結巴道。

「哦。」趙謙不疑有他,只好笑道:「你也是個女兒家,別整日冒冒失失丟三落四的,這樣下去怎麼能找個好婆家。」

「大哥,」趙瑾不耐煩的撓了撓耳朵,突然想到什麼,湊近趙謙道:「大哥,你和二哥還有爹是不是要打仗了?」

趙謙面色一變,語氣重了起來:「你這是打哪聽說的!」

「凶什麼?」趙瑾撇了撇嘴,狀若無意道:「邊關不是告急了么?天晉國戰事如此緊張,陛下定會派兵增援。將軍府那邊要避嫌,吳將軍和關將軍又不對盤,咱們府上既是武將,自是跑不了的。」

「放肆,聖上心意豈是你能隨意揣度的?」趙謙板著臉訓斥道:「這些事情千萬莫要在外頭說,否則給府里招來麻煩,有你好看的!」

「大哥——」趙瑾毫不懼怕,挽著趙謙的胳膊討好道:「我又不會告訴別人,而且你也不是外人。這可不是什麼揣度聖意,而是關心國家大事。你就告訴我嘛,是不是啊?你們若是去打仗,府里豈不是又剩我一個人,沒勁兒。」

趙瑾在家中是小妹,幾個兄長也極為寵愛她。她這般說話,自是沒有將方才趙謙的警告聽在耳里。趙謙也是無奈,不過對自己這個小妹是真心疼愛。再說趙瑾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就算這般說了也不會放在心上。禁不住趙瑾不依不饒的性子,趙謙最後還是鬆口道:「你就知道玩兒,多大的人了,等娘給你找好的親事訂下來就是別人家的媳婦兒,看你還敢這般無法無天。這次可是去邊關增援,天晉國軍狡猾無比,此去兇險的很。父親怕是隔幾日就要出發了。」他看了一眼趙瑾,關切道:「自己在府上,可別惹什麼麻煩。」

「知道了。」趙瑾轉了轉眼珠,試探的問道:「那前方現在是個什麼模樣,蔣副將果真如外頭傳言的那般被俘虜了么?這次戰敗全是因他而起么?」

「怕是八九不離十吧,皇上……。」趙謙突然意識到什麼,瞧見趙瑾關心的眼神,倏爾住嘴,話鋒一轉道:「你怎麼對此事如此關心?」

「這可是關係到我們家的事情,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趙瑾侃侃而談:「自是要了解的一清二楚。」

趙謙好笑:「這上戰場的可不是你,你知道這麼多做什麼。」不等趙瑾再開口,便道:「再說這都是機密,不能與你說的。」拍了拍趙瑾的肩膀:「乖,回去跟著嬤嬤多學學刺繡,昨兒個娘還說你繡的鴛鴦像鴨子,以後如何能拿得出手。且把你的野性子收一收。我還有些事情,便不陪你說話了。」

說罷也不等趙瑾再問,自個兒先走了。趙瑾看著趙謙的背影有些著惱,只得自己回院子,一路上都聽見下人們在談論邊關告急的事情,無一不是猜疑那位原本扶搖直上,前程萬里的戰神如今一朝落敗,怕是最好也不過一個馬革裹屍的結局的事情,心中便一陣發堵。

待回了自己的屋子,將丫鬟全部打發出去。趙瑾坐在桌前,隨手拿過一本兵書攤在桌上,卻沒有心思去看,滿腦子都是方才在父親書房中看到的那封密函。

邊關告急,出征在即,原先的戰神一朝落敗萬人唾棄,只說是叛國之人。趙瑾卻想到當初在宮宴上見過的英武儒將。承人救命恩情,還沒來得及報答,恩人身陷囹圄,俗話說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況且武將家的女兒更是要重恩情,不可畏首膽怯。再說留在府里,指不定自家娘親又會整日忙著給自己物色什麼親事。

趙瑾摸著面前的兵書,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她不知道這個決定將會給她的人生帶來怎樣的變故。這一刻的勇氣卻彌足珍貴,世上有得必有失,要想得到什麼,必然失去什麼。命運的巨輪轟然轉動,趙瑾攤開一個布包,將桌上的兵書放了進去。

……

錦英王府,林管家手裡的賬冊幾乎要被他揉成一團,不住的往屋裡張望。

「別看了。」錦四隨手給自己倒了杯茶:「主子眼下心情正是不好,你這樣探頭探腦,小心觸霉頭。」

「你個小丫頭懂什麼?」林管家搖頭道:「王爺正是年少氣盛的時候,此番被女子拒絕,這是羞惱多於傷感,此刻一定是在想法子如何挽救回來。」

錦四順著林管家的目光往裡一望,實在沒有從屋裡那個冷淡沉靜的人面上看出什麼羞惱的表情,只得聳聳肩。

「說起來那個弘安郡主還真是有些本事,這年頭居然還有女子能拒絕王爺的。」林管家說著說著面上就划過一絲不可置信:「可是不對啊,上一次在府里,少夫人分明還是很生猛的,怎地好事近在眼前又退縮了呢?莫非是在拿喬?恩,女子總是要人哄得,定是王爺不會哄人,將人家姑娘嚇跑了。」

錦四無語,抬頭看天,只當沒有聽見林管家絮絮叨叨的話。

只是林管家自是不可能輕易住嘴的,捋了捋自己的小鬍子,林管家嘆了口氣道:「王爺什麼都好,就是性子不好。當初老爺在世的時候,也跟如今的少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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