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慈寧宮中發生的事情,蔣阮不得而知,然而這世上之事,冥冥中自有註定,便是巧合也容易撞上一塊兒。蕭韶的心思,也有人與他想到了一塊兒去。

總兵大人府上,辜易支開小廝,正想要偷偷溜出府去,方走到院子門口,便聽得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易兒,你要去哪?」

辜易面色一垮,訕訕的回頭,果然見辜夫人就站在他身後,幾步走到他面前,責備道:「如今外頭這麼亂,你還想要去哪兒?」

辜易眼珠子轉了幾轉,靈機一動:「我…。我想進宮看看錶姐。」

辜易的表姐在宮中也是個才人,兩姐弟原先關係也是挺好的,自從表姐進宮後,辜易倒是許久沒見她了。

只是這個理由到底是有些牽強,辜夫人揚眉道:「哦?找表姐,難道不是去找弘安郡主?」

「娘——」辜易有些著急:「我、我與她好歹也是朋友,如今她處境尷尬,自是不能不聞不問。我只是想要關心她一下罷了。」

辜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關心她?如今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候,你不要命了,你就是不要命,也不要牽扯上整個府里。蔣信之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還難說,你小心被人也拉進去,咱們府里清清白白的,可不能平白無故陷進這些事情里去。」

「我只是想要安慰她一下,哪有娘想的這樣複雜。」辜易急道:「娘,我不能做見風使舵的小人。」

辜夫人嘆了口氣,望著自己堅持的兒子,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兒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張,可是辜易的那點心思辜夫人一清二楚,還不是心中念著蔣阮。本以為是小孩子家一時之間的喜歡,可是過了這樣長的時間還沒有放下,對辜易來說未必就是好事。

見辜夫人的神情有所鬆動,辜易心中一喜,朝辜夫人討好道:「娘,我和姨母一起去給表姐送點東西,很快就回來。」

辜夫人沒有說話,便是默認的意思,辜易連忙讓小廝備馬,轉身出了院子。

旁邊的嬤嬤道:「夫人就這麼讓少爺走了?」

「弘安郡主是聰明人,」辜夫人淡淡道:「讓他去,斷了他的念頭也好。」

……

與此同時的京兆尹府上。

丫鬟遞上一小盅水糖燉雪梨,糖水熬得粘稠,盛在晶瑩剔透的水晶盅中分外好看。丫鬟將糖水放到一邊,伸手去扶蜷縮在榻上的人兒:「姑娘,起來喝些糖水吧。」

「不要。」虛弱的聲音傳來,似乎還含著濃重的鼻音和哭腔。丫鬟有些為難,溫言勸道:「姑娘不必太過憂心,事情還未水落石出,也許沒有到最糟的地步呢,何必耽誤了自己的身子。」

那伏在榻上的人似乎被這番話勾起了傷心處,肩頭聳動起來,越發的傷心了。片刻後,才慢慢坐起身來,露出一張憔悴蒼白的臉,正是董盈兒。

董盈兒穿著一件蜜合色夾襖,頭髮只梳著一個簡單的小髻,其餘披在腦後顯得有些凌亂。再無從前一分輕靈嬌俏的模樣,不過花一樣的年紀,便有了蒼老之態。眼睛因為被淚水長時間浸泡有些發腫,兩頰的頭髮都被淚水打濕成一綹一綹的,看著好不可憐。

她舔了舔乾燥的唇,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屋外,董大人和董夫人憂心忡忡,董大人將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頓,重重嘆了口氣。

「事已至此,盈兒也沒有別的選擇。」董夫人眼中倒是異常的堅定:「不可與那蔣信之沾上星點關係,此事一出,盈兒能斷了念想也好。」

「夫人,」董大人卻搖頭:「盈兒表面溫柔,內心卻極是倔強,怕是會做傻事啊。」

「女兒我比你更了解。」董夫人道:「長痛不如短痛,傷心總比一輩子沉迷不可能的事情才好。況且府上什麼情況老爺你最是清楚不過。如今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她站起身來,似是下定了某個決心:「我進去勸勸。」

董盈兒獃獃坐在榻上,彷彿一尊沒有生氣的泥娃娃。董夫人方進屋就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心中一痛。揮手讓丫鬟下去,自己走到塌邊坐了下來。溫聲喚道:「盈兒。」

許久後,董盈兒似乎才反應過來,轉頭看著董夫人近在尺咫的臉,對上那雙慈愛的目光,登時心中百感交集,只喚了一聲「娘」後,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伏在董夫人身上哀哀痛哭起來。

誰能知道當她聽說邊關告急,蔣信之兵敗被俘的消息時,心中划過的震驚與巨大痛心。若非她是女兒家,怕是此刻恨不得親身飛到邊關,看看究竟是何模樣。一想到那樣英明神武,丰神俊朗的男子最後卻如無數將士一般,成為戰場上的一抔黃土,董盈兒就痛不可當。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她還沒有向他表明心急,他還不知道她的心意,就這樣天人永隔。這樣一來,她為蔣信之吃得苦,在這府里被禁足,全部都白費了!世上有種事情最悲哀,還未來得及開始,便已結束。

董盈兒心中的執念便是蔣信之,如今蔣信之落得如此下場,她怎能不崩潰。

董夫人將董盈兒攬在懷中,心疼的拍著她的後背,向從前一般安慰著她:「這事不怪你,只怪天意弄人。如今蔣副將已經成了這樣的結局,你卻不要耽誤自己的身子。爹和娘,還有你哥哥都心疼著你,你若是傷著了,娘會心疼的。看你疼,娘心裡也跟著疼。」

「娘,」董盈兒失聲痛哭:「我心裡好苦——」

「娘知道你心裡苦。」董夫人將董盈兒攬的更緊了些:「娘又何嘗不苦。你只知道蔣副將兵敗,可知道如今朝中勢力越發錯綜複雜。咱們府上本是維持中立的,可蔣副將兵敗,有些事情擺到檯面上,咱們府里就是那火中的栗子,誰都想要來取一取。你爹和你大哥如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咱們府上又何嘗不是在火中炙烤?」她輕撫著董盈兒的長髮:「蔣副將真的戰死沙場,武將馬革裹屍,那是死得其所。怕就怕的是稀里糊塗就死了,哎。」

董夫人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疲憊和擔憂,董盈兒抬起頭來,這些日子她被關在屋裡,連帶著對董大人和董夫人也冷落了許多,也並不關注府里事情,怎麼,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府里竟然已經為難到了這種地步?

她轉眼看向董夫人,這麼一看,平日里未曾留意,只見原先珠圓玉潤的董夫人不知何時已然消瘦了許多,眉宇間都是濃濃的愁色,神情也十分憔悴。董盈兒心中一頓,問道:「娘,發生何事了?」

「都和你沒什麼關係。」董夫人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你只要好好的,娘心裡就比什麼都高興。」

董盈兒卻不這麼想,方才董夫人的一番話已經深深扎進了她的心中。原先她是愛戀蔣信之,可如今無論蔣信之是被俘還是戰死,今生都與她是不可能的了。如今她也與常家退了親,日後再無退路,反正生無可戀。本想著一了百了,看到蔣夫人這般光景,卻是改變了主意。

世上能永遠陪在她身邊的,對她一如既往的好的,只有親人。她原先為了蔣信之忤逆親人,既然此生已經沒有什麼其他的願望,何不成全?

她看著董夫人:「娘,我進宮。」

「你……」董夫人一愣,勉強笑了笑:「你如今還是歇著吧,出了這些事情,好好休養才是正事,其他的別多想。」

「娘,」董盈兒卻是輕輕笑了笑,一瞬間,那俏皮的明眸中似乎有什麼在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冷:「府里既然如此艱難,哥哥和父親還要在朝中立足,一不小心就做了人家的筏子。我進宮,至少能求得陛下的一個庇護,至少能換一個陛下對董家的放心。」她突然站起身來,對著董夫人跪下身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女兒不孝,之前是女兒有錯在先,為了一己私心將董府棄而不顧,還請娘給女兒一個補償的機會,讓女兒進宮。」

她的語氣堅持,彷彿再無對蔣信之的一絲眷戀,連那星點的沉痛也瞬間不見,彷彿從沒戀慕過一個叫蔣信之的武將般。

董夫人看著她,心中不知是喜是悲,萬千情緒,都化作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那個蔣信之,終究將董盈兒變成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人,董盈兒的人生就此改寫。這一刻,俏皮而無拘無束的少女時代,就此結束,從此,董盈兒將走入深宮,在那陰謀與權術交織的牢籠中,步步為營,為自己與家族,謀得一份暫且繁華的榮光。

走出董盈兒屋中,董老爺迎上前來,問道:「夫人,怎麼樣了?」

董夫人沉默不語,只是慢慢閉上眼,站到堂中觀音像的面前,雙手合十的同時,一滴眼淚飛快的濺出來,落在香灰爐中轉眼不見。

對她不住,只有用餘生來贖罪。只願此生平安喜樂,即便那只是……奢求。

……

公主殿外的花園中,蔣阮抬眸看向眼前的年輕男子。

辜易一身湖綠色天錦長衣,胸口綉著大朵大朵的祥雲圖案,一雙黑眸卻是緊緊盯著蔣阮,眸中有些許緊張之色。

恍惚之中,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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