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禍國妖星

蔣阮居住的公主殿里,一大早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露珠掀開帘子,瞧著剛梳洗完畢起身的蔣阮道:「姑娘,王美人來送明日欽天監做法事要穿的衣裳來了。」

欽天監做法事,宮中的女眷也是要參加的,衣裳也很有講究。不過都是由司衣司的人送來,這皇帝的嬪妃來送,倒是頭一遭。雖說並不礙著規矩什麼事,可是這態度,未免也太熱絡了些。

露珠顯然也是這般想的,道:「奴婢記得姑娘可和這王美人沒什麼交情啊。」

蔣阮拂開身邊的小毯子,道:「你看王美人如何?」

「看著倒是個和氣的,說話也很爽利。」露珠想了想:「不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姑娘還是小心些好。」

蔣阮淡淡一笑:「你知道就好。」

露珠雖然機靈,可性子本善,到底不知道宮中究竟是個什麼地方。若說蔣府時狼窟,這皇宮之中就如虎穴。虎穴里怎麼會居住羔羊,譬如這位王美人,她緩慢勾起一個笑容,一別經年,卻不知如今再見,又是一番怎樣的景象。

「走吧,去見見這位王美人。」

方走到前殿,便聽見一個熱絡有些歡快的聲音:「弘安郡主。」

蔣阮抬眸去看,果真瞧見宮女服侍著著一名妙齡女子,捻金銀絲線滑絲錦裙,梳一個流蘇髻。既不繁瑣,也不過於素淡。一張姣好的臉面明快瀟洒,笑容倒是如火一般真摯。

這幅模樣,倒是很容易讓人對她心生好感,只覺得此人心思通透,又爽快利落。那女子看著蔣阮,站起來行了一禮,笑道:「早就知道郡主生的美貌無雙,原先還想著這做法事的衣裳過於素淡,瞧見郡主這般風采,才料想怕是也能被郡主傳出盛裝的顏色呢。」

但凡女子,哪裡不愛聽誇自己容貌的話,若是換了人,聽了這番話,怕也會對這女子起了親近之心。只蔣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溫和的笑道:「王美人不必多禮。」

竟是生生岔開了話,彷彿沒有聽到那過分熱情的讚譽一般。

王美人一愣,倒是沒想到蔣阮會是這個反應,眉頭一皺,很快又舒展開來。

蔣阮在軟榻上坐下來,王美人也坐下,吩咐宮女取來裝著衣裳的小木箱,道:「這是司衣殿送來的衣裳,妾身回去的時候方好要路過這裡,便捎帶著給郡主送來了,郡主不會怪妾身多管閑事吧?」

露珠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屑,她出自市井,認路倒是很熟,來宮中幾天便將宮裡的各個地方住的什麼主子摸透了。這王美人居住的院子同這邊隔著十萬八千里,順路?騙鬼呢。

「王美人一片心意,我怎麼會責怪?」蔣阮不咸不淡道。

似乎沒料到蔣阮是個刺兒頭,軟硬不吃,若是別人,怎麼著都不會如此生分疏離,王美人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郡主,想來應當是蔣阮自己的脾性如此了。她頓了頓,笑起來:「叫這麼生分做什麼?妾身比郡主虛長几歲,郡主若是不嫌棄,妾身喚一聲郡主妹妹如何?郡主這樣看著,真和妾身府里的小妹妹一樣呢。」

蔣阮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王美人,禮不可廢。」接過露珠遞上的茶抿了一口,瞧夠了王美人臉上精彩的表情,蔣阮才道:「本郡主只有一個哥哥,姐姐卻是沒有的。」

王美人緊緊攥著拳,笑的極為勉強,道:「是妾身唐突了……。」

蔣阮微笑,也不說話,越發讓王美人覺得手足無措。這宮中人人都道她性子爽快真誠,便是嬪妃大部分也與她交好,又體貼周到,沒想到今日卻在蔣阮這裡碰了個釘子。她看著蔣阮姣好的面容,眸中飛快閃過一絲嫉妒。

露珠心中也有些奇怪,蔣阮平日里雖待人冷漠疏離,卻也不會如此明顯的表現在面上,到底會留三分餘地。如今日一般與一個陌生的嬪妃冷面相對倒是頭一遭。

蔣阮將杯蓋重新放上杯沿,腦中浮起上一世的過往來。

這王美人么,在宮中也算是個能人,一眾鶯鶯燕燕中,她的美貌也只能算中等,更是沒什麼勢力,卻也憑藉著討巧的性子做到了美人一步。當初她被封為阮美人,這王美人還特意來恭喜她。後來她備受冷落,其他嬪妃都來踩上幾腳的時候,唯有王美人每日勸慰她。她也曾是將王美人當做是可以信任之人,直到有一日沛兒病重,她去求了帖子想請太醫來醫治,無意間卻聽到王美人吩咐太醫院的人不必理會。

原是王美人見她生的美艷,唯恐有一日被她爭了上風,宮裡人慣會踩低捧高,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王美人面上做知心姐妹,背後卻是毫不猶豫的捅了她一刀。

只是不知道她上一世結局如何了?只是如今再看這昔日曾以為可以信任的人,卻覺得一舉一動皆是蹩腳的演戲,一看便心生厭惡,連陪著演戲的心思也沒了。

王美人在宮中到底也算個人物,又何曾受過這樣無緣無故的冷臉,見蔣阮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模樣,心中暗恨,倒也沒有繼續自取其辱,站起身道:「如今衣裳妾身也送到了,郡主好歹看一下,若是有什麼不妥,回頭讓司衣殿的人改一改。」

「不必了,」蔣阮微笑:「王美人親自過手的衣裳,我信得過。」

這話本說的沒什麼,王美人卻覺得那話里似乎有什麼特別的意味,下意識的去看蔣阮,正對上蔣阮的一雙明眸。那眼神中似有些微瞭然的嘲諷,令王美人心中一驚,忙別過頭去,慌忙道:「如此,那妾身就先告辭了。」

蔣阮輕飄飄的瞥了她一眼,也不起身相送,只吩咐露珠道:「露珠,送送王美人。」

待王美人走了之後,蔣阮才將桌上的小木箱打開,從裡頭拎起一件宮緞素雪絹裙。欽天監做法事的時候,衣裳按品級分為幾等,都是不可做的太過明艷。這件倒也素凈,若是蔣素素見了,定會很是喜歡,只因為能令她這朵小白花瞧著更是楚楚動人,清麗脫塵。而蔣阮……

她將衣裳丟給天竺:「可有什麼不妥?」

天竺將衣裳放在鼻下嗅了嗅,微微皺了皺眉,思索了一會兒,走到一邊拿起一盞油燈,用火摺子點上。然後將衣裳拿在油燈之上熏了一會兒,片刻後,眼見著那雪白的衣裳上漸漸顯出了一道紅色來。

紅色越來越多,像是從布料裡頭浸出的血,越看越是令人心驚。蔣阮沒有驚訝,只問:「這是什麼?」

「碧落香,越熱就顯紅。」天竺冷冷道。

蔣阮恍然點頭,欽天監做法事的時候,難免會有點香,大殿中一燃起青香,她的衣裳流出這般血紅的顏色,定會被當做妖孽關起來,結局可想而知。不得不說,這種事做的極為陰損,皇帝向來重視這些,若從此事做文章,的確可以置她於死地。

若是沒有天竺這樣的人在身邊,定發現不了其中的問題。天竺問:「主子,可要去換一件?」

「何必打草驚蛇,」蔣阮淡淡道:「這衣裳如此貴重,不能浪費。別人送了這樣一份好禮,自是該禮尚往來。」她冷冷一笑:「我也想看,這一場法事,究竟鹿死誰手。」

……

王美人離開後,先是回了自己的小築,歇息了片刻後,又才做無意的出去逛到了思夢殿。

思夢殿的宮女將她迎進去,王美人進殿,陳貴妃正倚在羊毛軟榻上打著絡子,王美人一直很奇怪,何以陳貴妃處在這樣高的位子,還是如平常婦人一般打絡子,如今看來,卻是有些明白了皇帝為何獨寵貴妃的原因。只因為任何一個男人,進了思夢殿,便看見如尋常少婦一般的女子輕柔的打著絡子,似乎煩惱與紛擾全部遠去,只余這江南一隅的安靜和清雅。

然而,王美人眼中閃過一絲嘲諷,男人眼中的女人和女人眼中的女人自是不一樣的。皇帝看見的陳貴妃,溫柔,清雅,婉約,與世無爭,而她眼中的陳貴妃卻是野心勃勃,可怕至極。

「來了啊,坐罷。」陳貴妃笑著指一指旁邊的位子,瞧著十分親切。

「妾身不敢。」王美人也笑,只道:「衣裳已經送過去了。」

「哦,」陳貴妃頭也不抬,依舊認真的打著絡子,十指在絲線中翻飛:「覺得弘安郡主如何?」

「是個不好親近的,」王美人思忖了片刻:「妾身與她想要熱絡些,郡主卻與妾身甩臉子看。是以妾身才早早的告辭了,郡主的臉色很可怕。」

聽完王美人的話,陳貴妃倒是從絡子中抬起頭來,有些詫異的看了王美人一眼,笑道:「這倒是奇了,那弘安郡主可向來是個溫軟的人兒,從不輕易對人冷臉的,既是知禮的,怎麼會如此對待妹妹?想來王妹妹是有什麼地方做出錯兒了,惹得我們這位郡主,不太開心啊。」

王美人笑笑:「許是如此,是妾身愚鈍了。」心中卻想著,若說那弘安郡主是個表面溫軟的人兒,眼前這位才是真正的笑面虎,平日里看著溫柔無害的,這後宮中多少女人都是敗在了她的手下。

陳貴妃滿意的笑了笑:「如此,這回倒是辛苦王妹妹了,妹妹每日在宮中盡心儘力,待我回頭見了陛下,也會替妹妹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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