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柳太傅的心事

太子雖然被稱作無才太子,卻並不是個蠢貨,蔣阮話里的意思他也聽了出來,皺眉道:「你說什麼?老四怎麼會和老八扯上干係?」

蔣阮掃了一眼四周,道:「太子殿下,我剛好要去碧雲閣尋幾本書,殿下若是無事,倒也可以與我一道去。」

碧雲閣里收藏了許多書籍,平日里宮中太后妃子經常打發自己丫鬟去尋些書來看。太子想了想便道:「好。本宮正好也想去看看。」

太子身邊的小太監大跌眼鏡,誰都知道太子最不愛看書,若是今日太子與蔣阮去了碧雲閣,明日宮中就能穿出一大幫子閑話。可太子向來是個我行我素的,怎麼會在意那些,蔣阮有懿德太后撐腰,自也是不怕的。兩人便去了碧雲閣。

這個時辰倒是一個人也沒有。太子一邊陪蔣阮在閣樓中的書架挑書,一邊問:「你方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蔣阮的細細在書架上搜索,道:「太子殿下難不成不明白?」

太子沒說話了,蔣阮不告訴他,但是他心中從此就有了個膈應。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日後破土發芽,俱是不受人控制。宣朗想要再同從前一樣博取太子的信任,怕是很難。太子有心去查一查,也不難查出宣朗同八皇子之間的問題。

「你為何如此討厭老八?」太子問。他實在不明白,這宮中人人都喜愛宣離,宣離為人溫潤如玉,有頗有才德,蔣阮對上他卻如對上蛇蠍猛獸一般。

蔣阮道:「八殿下很好,只是總讓我覺得與我二妹很是相似,而我,最是討厭如我二妹一樣的人。」

太子頗有興趣的看著他:「你二妹是什麼樣的人?」

「口蜜腹劍,心狠手辣。自作聰明,愚蠢可笑。」這般毫不客氣的說辭,不由得令太子驚了一驚。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蔣阮一番,搖頭道:「我原以為蕭韶看上你是你生的美,如今看來,你膽子還很大。」他笑的頑劣:「如今我倒是真有幾分興趣想要將你娶回府去。」

「太子殿下若有這個本事,我自然毫無怨言。」蔣阮挑好書走到閣樓下。正廳里有一張花梨木做的大書桌,上頭擺著筆墨紙硯。蔣阮走過去瞧了一瞧,見是上好的桃花墨,不由得停了一停。

太子見狀,調笑道:「我聽和怡說,你自小被送入莊子中,生母又是出自武將世家,是以你文墨不通,只會如歌姬一般的狐媚歌舞。」他故意將話說的難聽,想瞧瞧蔣阮的反應,蔣阮卻是置若罔聞,神情都不曾改變一分。

和怡郡主恨她入骨,自是不留餘地的在外污衊她的名聲,蔣阮也犯不著跟她計較。只這宮中的桃花墨,倒是令她想起上一世,宣離手把手教她練字時的情景。今夕往昔,情勢已非昨日,心中愛戀之人成了仇人,桃花墨倒還是如往日一般芳香。

她慢慢提起筆,太子好奇的看著她,蔣阮身上有太多神秘的地方,難怪乎平日里冷清的蕭韶也會對她另眼相待,便是他這個太子,也有幾分感興趣起來。

蔣阮拿鼻尖沾了墨,循著上一世的筆跡,慢慢的提筆寫下來。筆鋒落紙無聲,只有淡淡的墨香氤氳開來,那字跡風流瀟洒,又似乎暗藏鋒芒,一筆一划皆是說不出來的風流韻致。

「善似青松惡似花,青松冷淡不如花,有朝一日濃霜降,只見青松不見花。」太子在一邊看著,將那紙上的字跡讀了出來。言罷有些驚奇道:「你這字跡,竟然和老八的有些相像。」雖是像,卻又似乎明明白白是兩種意味。他看了看紙上的字,笑道:「真沒看出來,弘安還是個向善之人。」

向善之人?蔣阮冷笑,上一世她的確是這麼想的,誠心向善,結局卻是等來了什麼?這一世她絕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不若做一個世人眼中的惡人,便是落實那「禍國妖女」四個字又如何?至少擦亮了雙眼,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太子本能的覺得蔣阮的眸光有些發冷,還想要說些什麼,蔣阮卻已經抱了挑好的書對太子道:「殿下若是還有心思挑書,不妨好好挑一番,我還要回慈寧宮,便不等殿下了。」

待蔣阮走後,太子的目光落在書桌上的那一副字上。字是好字,便是他這樣不愛寫字的人都覺得實在是很有風骨。只是蔣阮倒沒有要帶走它的意思。太子想了想,命令身邊的小太監將那副字收起來,轉身也出了碧雲閣。

……

陳貴妃聽說太子與蔣阮去了碧雲閣後,自是有些奇怪:「太子什麼時候和她那般好了?」

貼身宮女道:「回娘娘的話,兩人好似只是一起去挑了書,沒過多久就分開了。」

陳貴妃沉吟不語,蔣阮此人如今她是沒再小覷了,當初以為只是有些運氣和小聰明的嫡女,如今看來心機不可謂不深沉。當初那樣一手釜底抽薪令得陳貴妃的賜婚就此罷了,轉身便成了太后親封的弘安郡主。這可不是普通的官家小姐能做的出來的。蔣信之和蔣阮在宮宴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駁了她的面子,她可是沒有忘記。

「蔣阮可不是普通人。」陳貴妃懶洋洋的坤了坤身子,仿若一隻嬌美的波斯貓一般:「繼續去查。」

「是。」宮女領命離去。

……

再說太子得了蔣阮的那副字,先是去了坤寧宮與皇后說了一會兒話,緊接著就回了東宮。他將蔣阮的畫攤開,越看越是覺得字寫的極好,竟是想不出應當掛在什麼地方。若說是裱起來掛在牆上,又顯得有些小題大做了些,可若是草草收拾,實在又很是可惜。

適逢外頭走來一人,青衣玉帶,衣袍飄飄,神情倨然,眉宇間隱隱有孤傲之色。太子一見此人,眼睛一亮,招呼道:「太傅。」

此人正是柳敏,他雖名為太傅,實則平日里也為皇帝分擔一些政事。只是名義上太子的功課還是要教導的,只是這個學生太過頑劣,對於書本又幾乎是轉手就棄,柳敏也很無奈。今日難得太子這般熱絡的喚他,柳敏皺了皺眉,還是走過去,問道:「殿下。」

太子覺得自己尋了一副好墨寶,自然要給這位大錦狀元郎瞧一瞧,便道:「本宮今日得了一副墨寶,請太傅一觀。」

柳敏心中嘆了口氣,只道太子又是在捉弄與他。上一次也說是有一副好字畫,不想打開卻是一副春宮圖,直教這個正直的狀元郎落荒而逃。

那副字畫緩緩打開,還未看清便聞道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這便是上好的桃花墨了。傳言君子喜桃花,這桃花墨為許多自詡品質高潔之人的最愛。待柳敏看清楚上頭的字跡時,便如遭雷擊,整個人怔在原地。

那字跡蜿蜒有致,筆走龍蛇,鋒芒內斂處自有淡淡光華。那是柳敏無比熟悉的,幾乎日日都要回味的字跡。那字跡柳敏一輩子都不會忘懷,正是三年前助她一舉奪魁,成為狀元郎的書信主人,那個神秘人。

事實上,早在他成為狀元郎後,那人便徹底消失在柳敏的生命中,彷彿從未有過這個人的存在一般。柳敏自進入朝堂以來,深得帝王信任,無數人想要拉攏他,無數人也想要陷害他。這世道黑白如此混亂,有時候他也十分迷茫,這時候,柳敏曾無數想起那個神秘人。那人看的透徹,又似乎能明白他心中所想,當得起「知己」二字。人生忙忙,知己難求,柳敏有時候會覺得,所謂的神秘人和知己,不過是他的一場夢。而如今,那字跡再現於他眼前,柳敏一時呆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子見柳敏發獃,在他面前揮了揮手道:「太傅,太傅?」

柳敏回過神來,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太子,急切的問道:「殿下,這字到底是從何處得來的,出自何人?」

柳敏是太子的太傅,太子認識柳敏這麼久以來,何曾見過他如此失控的時候,一時間倒有些奇怪。當下便答道:「太傅為何如此激動?莫非與這字有什麼淵源?」

柳敏心中一動,自知不能被太子瞧出端倪,便做出一副慚愧之態,道:「臣見此字跡頗有風骨,實在是有些驚訝,此書當得起『風流』二字,臣一介文痴,方才多有失態,望殿下責罰。」

太子想了想,便也釋然。這些讀書人從來就是神神叨叨的,柳敏作為狀元郎,平日里見到好的字畫都十分激動,今日見此墨寶失態也情有可原。當下便相信了柳敏的話,笑道:「太傅這是真性情。」

也勿怪太子輕信柳敏的話,柳敏平日里在朝中風評極好,骨子裡又是一個正直的人,從未有什麼陰私的事情。遇見這麼個孤傲清高之人,太子也沒的話說,自然也沒什麼好懷疑的。

柳敏看太子已是相信了他,心中微微鬆了口氣,他是第一次說謊,背後都出了一層冷汗。然而對於字畫的好奇還是戰勝了忌憚,試探的問道:「殿下,這字跡究竟是出自何人?」

太子哈哈大笑:「太傅覺得何人能寫出此字?」

柳敏微微思忖:「字跡風流瀟洒,坦蕩有加,內含鋒芒,當是……。真君子所書。」其實這話有些偏頗了,這字跡瞧著圓潤,又暗含鋒芒,入木三分,不像是坦蕩,反倒有幾分複雜神秘的感覺。只是太子自然也看不出什麼,柳敏也不會將心中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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