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認親

雨勢愈來愈大。

靠近山坡居住的百姓遭了秧,大量的泥漿傾涌下來。波昌水庫是京城最大的水庫,京中農田灌溉全靠此處引水,然雨水漲勢兇猛,水庫的水漫上來,水庫也有傾軋的風險。宣離帶領手下治水,暫時將漲水的勢頭壓下來。

狀元府中,年輕的狀元郎站在窗前,看著雨水蹙眉沉思。

柳夫人端著紅糖薑湯走了進來,將碗放在桌上,見柳敏如此,嘆了口氣道:「這是造的什麼孽,平白害了許多人家。」他們本是出身庶民,對百姓疾苦感同身受,若不是如今柳敏已經入朝為官,恐怕他們也會像這些百姓一般流離失所,饑寒交迫。

柳敏拍了拍柳夫人的肩寬慰道:「娘不必擔心,一切都會過去的。」

「若不是趙將軍分糧賑災,還不知有多少百姓會餓死。」柳夫人感嘆道:「趙將軍是個好官,你在朝中,可與他多多親近。」

柳敏頷首。然雨水無止盡的下下去,總有一天趙光的錢財也會花光,此事也只是能解燃眉之急,不是長久之計。他想起前幾日八皇子熱絡的向他詢問關於水災的看法,八皇子瞧著是要為遏制水災出力。可真正心懷天下的人,怎麼會向他一般考慮的面面俱到。

柳敏幾不可見的嘆了口氣,朝廷的水不淺,只有置身其中時才知道行方寸也是艱難。

一連十幾日施粥都從未斷過,京中漸漸平息下來,若說有什麼新鮮的消息,便是城守備軍在城東崇新莊的地方抓住了一夥扮作流民的劫匪。當日城守備軍人手不夠,守備大人同京兆尹借了一批人,待到了崇新莊便是一場惡戰,好容易制服了劫匪將他們關進大牢,那些劫匪卻一夜之間在牢中全部畏罪自殺了。

京城百姓們拍手稱快的同時也心中擔憂,城中如此不太平,日後生活更是艱難。京中城守備軍倒是因為此事揚眉吐氣了一把。

阮居中,蔣阮正倚在榻上刺繡,從前在莊子上因為張蘭家的逼迫,沒日沒夜的刺繡,手上生了死繭。重活一世,她恨前生死的肢體殘缺傷痕纍纍,今生便不願在身上留下任何一個疤痕,是以回到蔣府後,刺繡的活計便扔在一邊不管。這些日子手上的死繭盡數脫落,重新變得白嫩,瞧著像是大家小姐的手了,才重新拾掇起這些物事來。

露珠從外頭走進來,打量了下四下無人,方走近蔣阮悄悄道:「姑娘,將軍府來人了,要見施粥人一面。」

蔣阮微微一笑:「是將軍府的人嗎?」

「有印信,瞧著不像假的。」露珠道:「姑娘,要怎麼回他們?」

蔣阮放下手中的刺繡,端起一邊的青瓷茶杯,輕輕摩挲著茶杯的邊緣,道:「就說明日一早,我自登門拜訪。」

「姑娘?」露珠一愣。

蔣阮道:「去吧。」

趙家啊,既然提出這等要求,是打定主意也要見上一見的了。也好,離蔣信之回府的日子越來越近,憑她一己之力實在太難,籌碼擺在明面上,端看趙家肯不肯給這個人情了。

京中趙家得了這個消息,趙光面色沉肅,前幾日趙毅在崇新莊扣了一夥流民,依趙毅所說,那些人都是身懷武功的侍衛,絕不會是普通的流民。而一夜之間在天牢全部畏罪自殺,想來也不是簡單事。到底是誰的手筆,趙光也能猜到一兩分。聽聞京中八皇子府近日來大門緊閉,有說大批侍衛被處死。

趙毅所說的碰到的那個小姐,趙光父子幾人都認為背後之人與施粥的人定是一人,如宣離的做法,那人應當是與宣離作對的,對趙家而言,也是幫了趙家好幾次。只是如今一切都不能說的太滿,對方身份為未定,萬一是宣離的軌跡呢?他們叫人去施粥的地點提出見那背後人一面的要求來試探,對方卻說明日登門拜訪。這樣的行事,實在教人捉摸不透。

趙元甲道:「爹,那人既然敢登門拜訪,一定做足了準備,咱們要不要也布置一番?」

「不必,」趙元平精明的眼中划過一絲沉思:「我倒認為,對方這樣做是在表示沒有惡意,至少不會在將軍府與我們起衝突。」

「管他有沒有衝突,」趙元風滿不在乎道:「咱們將軍府養的人還怕什麼不成,是神是鬼先胖揍一頓,不就老實了?」

「閉嘴,」趙光被趙元風的一番話氣的吹鬍子瞪眼:「你他娘的就不能長長腦子?老二說得對,不過為了以防那人耍什麼花招,先把你娘夫人還有玉龍幾個安頓好。」

「二哥,」趙元風推了推最聰明的趙元平:「你覺得那人是什麼人?」

「不知道。」趙元平搖了搖頭:「爹的同僚我們都看過了,不可能是其中一人。反正明日就知道是誰了。」

這一夜,趙家人睡得都不甚安穩。第二天一大早,蔣阮便乘著馬車出門了。林自香隔三差五就會給她下帖子,夏研要保持溫婉體貼的慈母模樣,倒也沒有理由攔著。而且這幾日她都忙著蔣素素的事情,蔣權的態度有所鬆動,蔣素素就能不去家廟,但偏生蔣素素接連大半個月都睡不好覺,直說半夜有鬼怪敲門,請了些許大夫都不見好,夏研憂心至極。

將軍府自從出了施粥之事博了皇帝讚譽之後,官場上同僚有見風使舵的,一時間門庭若市,今日卻是特意將帖子都回了,專等那一人。

一輛青灰色馬車軲轆軲轆的行來,停在將軍府門前。

從裡頭跳下一位丫鬟打扮的高挑少女,沖守門的小廝說了幾句話,那小廝匆匆離去,片刻後,門裡趙毅大踏步的走出來,身後跟著幾個身材壯實的侍衛,瞧見那丫鬟微微一愣,而後頗為界碑的盯著停在門口的馬車。

丫鬟走到馬車邊,踮起腳尖沖裡面說了幾句,馬車帘子被人一掀,從裡頭跳下來另一名丫鬟模樣打扮的人。

趙毅皺了皺眉,這人出行怎麼帶兩個丫鬟,怎生跟女子一般?

緊接著,身材高挑的丫鬟扶著馬車裡的人走出來,卻是一個身材佝僂的老婦人,眼睛蒙著黑色的布條。瞧著是盲人的模樣,被那高挑丫鬟扶著走到一邊。

趙毅瞪大眼睛,難掩心中震驚,難不成竟是這個盲眼的老婦人,這也實在太令人驚訝,他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老婦人,卻也沒發現什麼特別之處,更是狐疑不決。

「公子?」輕柔的聲音自前方傳來,趙毅這才發現,在他注視盲眼老婦人的時候,不知何時馬車上又下來一人,戴著斗笠看不到面容,那聲音卻是實實在在的女子,並且有些耳熟。

沒有料到前來將軍府的竟是一名女子,趙毅愣了愣,道:「姑娘請隨我來。」

四人跟著趙毅往府里走去,趙毅心中自是驚訝,既然是女子,兩個丫鬟便罷了,為何還帶著一名盲眼婦人,這是為何?

正想著,那人突然伸手揭下斗笠,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容。

趙毅張口結舌:「是你!」

「是我。」蔣阮微微一笑:「趙大人別來無恙。」

趙毅又有一瞬間臉紅,看著對面少女那張明艷的臉有些口吃,心中慚愧,對方到底只是一名十來歲的少女,自己好歹也快二十,怎生還能看一個小姑娘看的臉紅。他突然想到什麼,吃驚道:「施粥的人是你?」

「不是我。」蔣阮道,見趙毅鬆了口氣的表情,補充道:「是我雇的人。」

「你你你你你……。」趙毅結巴道:「你到底是誰?」

「趙大人,橫豎我也救過你一命。」蔣阮笑道:「不會害你的。」

趙毅沒說話,如今京城時局這麼亂,對趙家虎視眈眈的人多了去,誰知道這會不會又是一個陷阱。不過趙毅隨了他父親趙元甲的性子,溫和敦正,知道有恩必報的道理,便拱了拱手:「小姐救命之恩,他日定湧泉相報。」奇怪的是,他對蔣阮有種特別的親切感,直覺面前這個小姑娘不會對趙家不利。他有很多問題,看見蔣阮微笑的側臉便又咽了回去,那些問題,到了廳中,趙光和他幾個伯父自然會問起的。

趙毅帶著四人一路朝將軍府正廳走去,比起蔣府的精緻來,將軍府顯得更為大氣輝煌,府里的侍衛瞧著也十分威猛,蔣阮四人走過時,也忍不住將目光悄悄投過來。

連翹和白芷都有些緊張,周嬤嬤卻是一路身子在微微顫抖,蔣阮心中失笑,趙光為了她的到來果然費了一番心思,這裡的侍衛對她如臨大敵,想來也是有幾分本事的。

到了廳前,趙毅率先走了進去。趙光坐在正座上,整個人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一股大將之氣,那是經過無數次戰場洗禮的帶著血的壓迫,教人無端的膽寒。趙元甲,趙元平,趙元風三個人分別坐在兩邊,趙元甲端正穩重,趙元平精明睿智,趙元風瀟洒不拘,趙家三個兒子倒是一眼看去便是都非池中物的人。

趙毅大踏步走進來,手指不動聲色的朝廳中幾人比了個手勢,那是他們的暗號,意思是沒有危險。

趙毅沖外頭道:「小姐,請進來吧。」

蔣阮抬腳朝里走去。

趙光父子四人都皺眉朝廳門口看去,便見自外頭緩緩走來一紅衣少女,一身棗紅色妝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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