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騙子VS騙子

自廳外緩緩走來一黃袍僧人,鬍鬚已然全白了,手裡拿著一根禪杖,與虛空道長相比,這老和尚生的慈眉善目,行動間又自有一股聖潔的氣質不容褻瀆,真如佛祖座下的大弟子一般。

見到這和尚的同時,連翹長長舒了口氣。廳中有人認出了那和尚,驚叫起來:「這不是慧覺大師么,怎麼會在此?」

慧覺大師的名氣可比虛空道長大得多,京中但凡富貴人家,都知道去年末的時候京中便出了個得道高僧,佛法高明。

夏研一看到慧覺心中便知不好,但蔣阮仍是一臉微笑的站在廳中,心中狐疑,蔣阮怎麼會和這和尚攀上關係。不過想到今日的事情,萬萬不能教慧覺壞了事,便笑道:「大師怎麼會來府上,也是為了驅邪而來的?」

慧覺雙手合十,微微低頭道了一聲:「阿彌陀佛。」轉頭又向蔣阮:「姑娘。」

「大姐姐,你平日里足不出戶,何時認識的這位大師?」蔣素素天真問道,話里卻是誅心之言,便是說蔣阮若是深閨淑女,即使是個出家人也不是能隨意見到的。

蔣阮輕輕嘆息一聲,看向不知何時已經睜開雙眼的蔣老夫人:「這便是我送祖母的禮物啊。」

蔣權沉聲道:「怎麼回事?」相比較虛空道長,他自然明白慧覺大師更值得信任,不過與蔣阮有了關聯,就不免也要懷疑三分。

「前些日子我與林太史家小姐林自香出去想為祖母挑些禮物,可是挑來挑去都不滿意,祖母如今吃穿不愁,便是些富麗堂皇的也未必瞧得上眼。阮娘想著,世上之事,最重要的莫過於平安康健,福澤綿長了,聽說京中有位慧覺大師是佛祖座下弟子,恰好林太史府上與大師又有些交情,便托林自香賣了一個人情,想請大師來為外祖母祈福。」

京中但凡富貴人家有信佛的,大多都被慧覺邀請進府里講過佛經,林自香的母親向來信佛。這個理由倒也充分,斷然不會有人懷疑。

她說的誠懇,彷彿若是不相信的話便是辜負了她的一片赤誠般。蔣阮輕輕道:「如果阮娘早點知道母親已經請了道長來為蔣府祈福的話,絕不會這樣擅作主張。」她對慧覺輕輕行了個禮:「承蒙大師青眼,願意前來一趟為祖母祈福,阮娘感激不盡,只是如今已經有了道長,這般瞧著便是多餘的了。」她微微一笑:「不過道長眼下忙著驅魔,沒心思替祖母祈福,煩請大師現在就為祖母祈福吧。來自佛祖的福光,定能福澤綿長。」

眾人聽她這麼一說,都有些略略一驚。心思深些的,就想這蔣家嫡長女莫不是被嚇傻了,到現在還有心思提祈福的事情。心思淺些的看蔣阮就滿是讚譽了,難為她到了這個時候還不顧自己被詛咒的天煞孤星命格,惦記著為自家祖母祈福,孝心可嘉,反觀夏研幾人,包括蔣權這個做兒子的,只顧著問那命格之說,絲毫不顧及老夫人此刻是個什麼心情。

蔣老夫人淡淡的看著蔣阮,雖然什麼都沒說,眸光中卻划出一絲瞭然的目光。不過她也未出聲阻止,只是靜靜地觀望。

「這祈福之事,道長也可做到,」夏研生怕中間會出什麼古怪,道:「何必勞煩大師?」

在場的夫人中終於有人看不過眼,提醒道:「好歹也是蔣家大小姐的一片心意,何必辜負了孩子。」

「是啊,慧覺大師的名聲在京中可是有目共睹,多少人想求一個祈福還求不來呢。」

眾人附和聲越來越多,有真心覺得蔣阮可憐的,也有渾水摸魚跟著起鬨的,唯有蔣阮靜靜的站在原地,唇角含笑,似乎沒有被眼前局面動搖一絲一毫的情緒。

慧覺離她最近,自然能看清她的表情,見自從他出現後廳中人有意的針對,面前這少女仍是笑盈盈的筆直站著,放佛將一切盡數掌握在掌中。他想起蔣阮那天走後,的確如她所說,知府大人府上鬧鬼了,第二天便請了他來驅邪。難不成果如她所說,世上真有知過去,通未來之人?他在心底暗暗否定了,這蔣家大小姐背後定是有高人指點,否則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事情?

他搖頭道:「老衲今日本該只是為府上老夫人祈福,然方才聽道長所言,老衲有一言不得不說。」

夏研一聽不好,立刻笑道:「大師有什麼話就壽宴完了私底下說吧。」

「出家人不打誑語,」慧覺淡淡道:「只老衲見大小姐天庭飽滿,鼻樑端正,嘴唇豐潤,面向便是福氣之人,道長所言天煞孤星的命格,恐有異端。」

他一番話說得正氣凜然,教人不得不信服。虛空道長自看到慧覺後本就有些心虛,他無非就是會一些小把戲罷了,平日里騙騙普通人,這次也不過是得了夏研的吩咐。慧覺在京中的名望和口碑都不是他能與之比擬的。然而如今已經到了這地步,也只得硬著頭皮堅持下去,虛空道長擺出一副高傲的姿態:「大師莫不是看錯了,貧僧師從茅山,算卦之事從未失算,這蔣大小姐的生辰八字我已算過無誤,卻是天煞孤星。」

蔣阮微笑著站在原地,看著慧覺,慧覺的騙術比起虛空,想來應當精鍊的多。慧覺能在渝州那個方寸之地招搖撞騙這麼多年而不被人發現,自然有他的一番本事,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那份偽裝,任誰看了,都不會將這個慈眉善目,一臉正氣的出家人與騙子聯繫起來。這一次不僅是需要慧覺,更是對慧覺的一個考驗,若是慧覺連這點事情都不能做好,日後也沒有扶持他的必要了。

她眸光深邃,慧覺,就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慧覺聽了虛空道長這番話,並不生氣,道:「道長所言,恕老衲不能苟同。」他這般姿態,倒教周圍看熱鬧的夫人們更加心生尊敬,只覺得慧覺不卑不亢,不愧是一代高僧,那虛空道長反而態度高傲,不自覺的激起了眾人的反感。

虛空道長渾然不覺,只知道不能讓慧覺毀了他的說辭,便佯怒道:「大師莫不是故意為難貧僧?」

慧覺長嘆一聲:「道長執意如此,老衲無能為力。但不能看蔣姑娘白白擔了罪名。府上有黑氣不假,可非天煞孤星所致,而是有路過妖魔作祟,想來是附到府中人身上。那人……卻不是蔣大姑娘。」

連翹在身後直聽的想笑,這樣神神叨叨的話,也虧廳中那些夫人們聽得一臉凝重,彷彿堅信不疑。不等虛空道長說話,慧覺道:「老衲這就開始想辦法逼妖魔出來。」

「這……不好吧。」夏研急道,看向蔣權。

蔣權心中卻是有些猶豫,他急切的想要去一去蔣府近來的晦氣,雖說並不信任蔣阮找來的人,可慧覺大師的名聲有目共睹,若是能真的找出那妖魔,蔣府不就可以太平了?

夏研看他猶豫的樣子,心中更是著急,千算萬算,卻是沒想到蔣阮居然叫了慧覺大師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慧覺大師的名望比虛空道長大的多,一旦提出異議,眾人怕是都會傾向慧覺大師那邊。想到如此,夏研便是又恨又怒。

不等蔣權做出選擇,蔣老夫人卻開口了:「大師既然有心,便勞煩大師了。」

「祖母?」蔣素素皺著眉頭道。

蔣老夫人看也沒看她,對夏研開口道:「媳婦你不是一直想為蔣府去去晦氣,慧覺大師是得道高僧,媳婦你不高興么?」

「不敢。」夏研擠出一個笑容。

虛空道長被晾在一邊,慧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老衲需要去各個院中看一看。」

「這不難。」蔣權道:「給大師帶路。」

立刻上來兩個丫鬟為慧覺引路,慧覺和那丫鬟走在最前面,夏研母女緊跟其後,怕是為了防止慧覺玩什麼花樣。蔣權和那些看熱鬧的夫人也都跟了過來,彩雀和杜鵑攙著蔣老夫人,俱是想要看一看究竟是怎麼回事。蔣阮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蔣超毒蛇一般的目光幾乎要將她淹沒,蔣阮只作沒看見,叫上一邊的虛空道長:「道長也一道去看看吧,佛道各有所長,或許今日也是一番增長修為的大好辦法。」

她話說的揶揄,偏偏面上含著溫和的微笑,一時讓人摸不清到底在想什麼,蔣阮不容他拒絕,連翹和白芷便一前一後的將虛空圍住,虛空沒法子,只好硬著頭皮一道走。

慧覺果如他說的那般,在每個院子中,每個房間里走了走,幾位姨娘今日都未出來見客,見了此種陣仗,俱是有些吃驚,下人們與她們一道說了緣由,心中驚疑,便也乾脆跟著一道走了。

慧覺沒有落下一個院子,最後一個院子是紅纓的院子,紅纓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躲在蔣權身後,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夏研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紅纓卻趁著眾人都未注意的時候飛快的看了蔣阮一眼。

走完所有的院子度安然無恙,虛空道長忍不住挑釁道:「大師,不是說有妖魔作祟么,如今看可是安穩的很。怕是大師看錯了吧。」

慧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現在,請諸位隨老衲去正院吧。」

在蔣府最中間的正院在蔣權的書房前,慧覺什麼都未說,只從包里摸出一隻香爐,另一隻布包抖開,竟是一些香灰,他將香灰倒在香爐中,又點燃了一根貢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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