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上)

這一日,姜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姜府。似乎所有人都在勸她寬心,姬蘅一定會回來的。如今只是暫時找不到下落,可不知為何,姜梨的心卻怎麼也安定不下來。那些勸慰的話在她耳邊划過,絲毫不能安慰到她一絲半點。

姜家的人尚且不知道姬蘅的消息,也不知道姜梨究竟出了什麼事,還以為一切如常。桐兒和白雪卻是知道內情,送姜梨回來的時候,聞人遙還特意囑託了兩個丫鬟要好好照顧姜梨,陪著姜梨說話,千萬別讓姜梨一個人胡思亂想。

桐兒和白雪小心翼翼的服侍著姜梨,她們以為姜梨會哭泣,會一個人難過,甚至會因此生病,但從姜府回來後,姜梨竟然堅強起來。她若無其事的做著平日里也會做的事,至少在表面上看來,她和過去沒什麼區別。

但心中的焦急和擔憂,卻是一日比一日更甚。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十天過去了一月過去了,等待變得越來越無望,始終沒有傳來姬蘅的消息。一開始孔六還會想法子勸慰姜梨,到了後來,每次姜梨前去國公府問消息的時候,孔六都有些不敢看姜梨。姜梨能從孔六的眼睛裡看到無奈和嘆息。

司徒九月他們最初也堅信,姬蘅一定會回來,但是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長,燕京城的冬天都開始飄雪,地上積滿了厚厚的白雪,隆冬已至,仍然沒有消息傳來的時候,司徒九月也開始沉默了。

姜梨曾經偷聽到司徒九月和孔六之間的談話。

司徒九月道:「現在仍舊沒有姬蘅的消息,到底是怎麼回事?陸璣真的在認真找尋他的下落么?」

「真的。七閩也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山上野獸出沒,陸璣這些天來一刻不停的在山上到處尋找」他的聲音低沉下去,「之前姜二小姐在這裡,我實在不能說出來,那些殷家兵的俘虜說,大人逃走的時候,身負重傷,便是能逃出去,也未必能活。本來在那樣的大山裡,找一個人已經十分困難。但如果大人還活著,一定會想法子與陸璣他們會合。七閩的山裡荒無人煙,他不可能藏起來。」

司徒九月冷冷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意思是姬蘅是凶多吉少了?」

「我不希望大人出事。」孔六聽上去也像是動了怒,「如果當時我也在山裡,就算拼了我的命,我也會護著大人安全!但現在事實如此,我只是告訴你最可能出現的情況。」

那邊沉默了很久很久,司徒九月的聲音才傳來,「生死有命,你我這樣的人,早已見慣了生死,姬蘅再強大,到底也是個普通人。不過如果他真的回不來了,姜梨如何?」

「姜二小姐?」

「是啊,她一心跟著姬蘅,我看,如果姬蘅真的回不來,她也會一直就這樣等下去。我們都奈何不了她,對於她來說,對於姬蘅來說,這才是最悲劇的地方。」

姜梨站在樹叢後,聽著司徒九月殘酷的話語,心中不由自主的浮起一絲悲哀。就連司徒九月也認為,這是一場悲劇?她和姬蘅的相遇,註定到達不了好結局?

姬蘅真的回不來了么?她怔怔的想,這消息來得如此渺茫,如此不真實。她腦中回憶起得,卻是各種各樣的姬蘅。在酒樓里含笑聽戲的姬蘅,與她步步機鋒的姬蘅,對她流露出無奈的姬蘅,溫柔的姬蘅,還有春風一夜裡,牆頭那邊,初見時候的姬蘅。

他們的人生,前後兩世糾葛,羈絆深深,到了如今,卻在這關節說要分開?要斬斷前緣?姜梨的目光堅定起來,她絕不同意。哪怕只有她一人,她也要維持兩個人的關係,在屬於姜梨的人生里,不會再有第二個姬蘅,縱然姬蘅不再,也不會有人來代替他的位置。

姜梨沒有再聽下去,轉身離開了。

燕京城今年的冬日,尤其的冷。風從窗外吹進來,幾乎可以刺進人的骨頭。殷家兵在苟延殘喘的一段時間後,殘兵們終於抵擋不住,盡數投降。殷之黎已死,剩下的人也成不了什麼氣候。金吾軍大獲全勝,沉寂了多年的名號,又重新響亮起來。

但這場戰爭,也並沒有人們想像中那樣輕鬆,只有真正置身其中的人,才知道戰爭的殘酷。殷家兵如此,金吾軍也傷亡慘重,最重要的是,帶領金吾軍的姬蘅,大約是戰死沙場了。

燕京城的百姓們得了這個消息,皆是唏噓不已。原先對於肅國公的流言,剎那間也因為他的死亡而消散了。而他過去的個性和美貌,反而給他的人生增添了一分凄美的色彩。酒樓里的說書人開始說起肅國公的故事,而姬蘅在那些話本子里,一改往日的黑暗,變得大公無私,英勇慷慨起來。

人們總是這樣,憑藉著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認識事情。彷彿深知其中道理似的。街頭巷尾傳言姬蘅的同時,姜梨也一併被拿上去說了。只說這姜二小姐命途多舛,之前和寧遠侯府的周彥邦訂了親,親事卻被妹妹佔了。如今又和姬蘅訂了親,姬蘅卻戰死沙場,有些人同情,有些人譏諷,還有些人散出流言,說莫不是姜二小姐命中注定孤身一人,才會每一場親事都無結果。若是克夫命,趁早還是削髮為尼,莫要連累了旁人才是。

京城流言傳的沸沸揚揚,姜家人也聽到了。姜元柏破天荒的來詢問姜梨,問姜梨道:「小梨,如今外面那些傳言你也聽到了,再在燕京城呆下去,只怕對你的名聲不好。總歸如今我和你二叔已經辭官,再過不久就帶幼瑤去永州治病。如果你不想呆在燕京城,我們可以早些啟程,離開此地。」

他這話里,其實倒是帶了幾分真心的關切。姜元柏知道姜梨大約是真的喜歡姬蘅,姬蘅的死,對姜梨來說無異於巨大的打擊。旁人的說三道四,幾乎是雪上加霜。流言對一個人的傷害有多大,多年前的姜梨就已經領教過,他已經對不起姜梨一次,實在不忍心看姜梨因為不是自己的錯再次遭受莫須有的指責。如果逃避也是一種辦法,那也沒有什麼可恥的。

「多謝父親,」姜梨道:「我不打算離開燕京城,我還要在這裡等著姬蘅回來。」

姜元柏皺起眉,「他已經死了。」

「可是沒有看到屍體不是么?」姜梨微微一笑,平靜的道:「也未必是死了,旁人不想繼續尋,可我覺得,他還沒有死,他答應我的事也沒有完成,在約定沒有履行之前,我在這裡等他回來。」

在姜梨心中,姬蘅這人從一開始到現在,從惡劣到溫柔,他的性情中,有一件事卻從來沒有變過。答應的事一定做到,約定一定履行。這從最開始,她和姬蘅開始做第一筆交易的時候,就能看得出來。

她相信,這一次姬蘅也能歸來,尾生抱柱的故事人人都聽過,旁人覺得她傻,痴過一次又痴第二次,可情海翻騰,本就苦澀無邊,尾生固然是傻,但他自己到最後一刻,不也是心甘情願么?

她等姬蘅,也是如此。

姜元柏久久的看著姜梨,終於深深地嘆了口氣,他似乎是妥協了,徹底的妥協了,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燕京城吧。」

他是真的拿姜梨沒辦法,而姜梨那一刻眼中的堅決和執拗,讓他也忍不住動容。彷彿勸姜梨放棄等待,便是一件十惡不赦的事情。

他束手無策。

十二月初十,是金吾軍班師回朝的日子。回京的路上,百姓們夾道歡迎,歡呼熱烈。那些兵士們,許多戰死沙場,永遠的留在了黃土之下,活著回來的人成了英雄,應當接受本應得到的榮耀。

姜梨也站在圍觀的百姓之中,她看著長長的隊伍,滿心期待著從隊伍的盡頭,能出現一個熟悉的紅色身影,姬蘅還是會如從前一般笑盈盈的,滿不在乎的走過來。一如既往地雲淡風輕。

她從隊伍的第一個人等到最後一個人走過,卻始終沒有看到姬蘅的身影,於是目光終於黯淡下來。沒有奇蹟出現,他的確是沒有回來,至少在現在,他沒有回來。

桐兒擔心的看著她,問道:「姑娘,您還好嗎?」

姜梨搖了搖頭,道:「沒事,我們去國公府。」

今日陸璣也應當回來了,關於姬蘅的消息,只有陸璣才會知道的最清楚。姜梨想去見一見陸璣,至少知道當日里是什麼情況。

桐兒和白雪對視一眼,並不希望姜梨此刻前去國公府,免得睹物思人。但姜梨態度堅決,她們也無可奈何,只得陪著姜梨前去。

待到了國公府,國公府門口靜悄悄的,若是今日姬蘅回來,想來這裡也會熱鬧幾分。姜梨和門房打了招呼,走了進去,待進到府里,走到院子里,久違的看見了趙軻和文紀二人。

趙軻先看到了姜梨,道了一聲:「二小姐。」

姜梨走過去,快一年未見,趙軻和文紀看起來也憔悴不少。文紀的臉上還多了幾道傷疤,可見在戰場上廝殺十分激烈。趙軻有些不敢看姜梨的眼睛,沒有主動說話,姜梨便開口道:「姬蘅果真沒有回來?」

文紀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中帶了一絲沮喪,「是我沒有保護好大人。」

「當日到底是怎麼回事?」姜梨問,「我只從旁人嘴裡聽到事實,怕不盡然,你們既是跟在他身邊,自然知道的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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