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姐弟

「阿……昭?」姜梨道。

姬蘅眸光微微一動,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姜梨快步往那人身邊走去,她走得極快,到了最後,幾乎要小跑起來,比趙軻還要先到那人面前。趙軻也沒料到姜梨突然趕了上來,詫異的看著姜梨,沒有說話。

椅子上的少年轉過頭,看見姜梨也是一怔。月光下,他的影子由模糊到漸漸清楚起來,仍舊是熟悉的眉眼,卻少了幾分稚嫩,多了幾分堅毅。他的臉上還有一些淡淡的疤痕,一雙眼睛卻還是如從前一般澄澈,只是帶著疑惑看向姜梨,他甚至還想對姜梨笑一笑。

姜梨的腦子「嗡」的一響,雙手不受控制的往少年臉上摸去,似乎要分辨這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她喃喃道:「阿昭……」

少年疑惑道:「這位姑娘……認識我嗎?」

他的聲音仍舊如從前一般清涼,炸響在姜梨耳邊,直教姜梨身子一抖,一個激靈回過神,愣愣的看著他。

不是假的,阿昭在說話,是阿昭的聲音,不是夢,趙軻和姬蘅也在這裡,這也不是阿昭的鬼魂。

一瞬間,她的心中同時被巨大的喜悅和悲痛充滿,一下子抱住了阿昭,大哭起來。

女孩子抽抽噎噎,哭聲在院子里回蕩的格外清晰,趙軻張大嘴巴,下意識的往姬蘅那頭看去。姜家二小姐居然抱著這個叫阿昭的小子,莫不是他們早就認識?姜二小姐和阿昭如此親密,該不會是從前就有過私情,要真是這樣自家大人情何以堪?好好的一個人竟然比不過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子,姜家二小姐先前才和大人手牽手,這會兒就已經當著大人的面抱起別人來,這可真是……

阿昭被姜梨這麼抱著,一時也有些手足無措,少年的臉頓時漲得通紅,突然被一個陌生姑娘這麼抱著,阿昭本能要推開,然而這姑娘哭的撕心裂肺,如此傷心,莫名的讓他也跟著鼻酸起來,一時間竟不忍心推開她,任由她伏在自己肩頭,泣不成聲。

因著是夜裡,姜梨的哭聲,很快就驚動了旁人。籠子里的小紅撲騰個不停,瞅著姜梨喊「芳菲」,只是淹沒在姜梨的哭聲里。姬老將軍似乎也被吵醒了,中氣十足的在隔壁院子里吼,讓姬蘅消停點。

姬蘅走過來,抓住姜梨的手臂,將她從阿昭身上拉起來。趙軻注意自己的主子的臉色,發現姬蘅竟沒有生氣的意思,一時之間更驚訝了。姜二小姐做了這種事,大人竟然還如此包容,難怪人們總是說「紅顏禍水」了。

姬蘅道:「進屋說。」

姜梨抹著眼淚,推著阿昭的輪椅進了屋,姬蘅也跟了進去,剩趙軻在屋外守著。

阿昭平日里就住在司徒煉藥房旁邊的小屋裡,小屋裡倒也簡單,姬蘅坐在床邊,拉姜梨坐下,阿昭點亮了油燈,看向姜梨,還是有些不自在,正想說話,就聽見姜梨開口,姜梨問:「你的腿怎麼了?」

阿昭張了張嘴,這般莫名其妙的女子,莫名其妙問自己又問的如此熟稔,彷彿自己理應告訴她自己的一切似的。但阿昭鬼使神差的,就老老實實的回答:「司徒大夫說我的雙腿斷了,日後不可能站的起來。我總想著能不能再試一試,夜裡就自己扶著窗檯站一會兒,堅持不了多久。我怕司徒大夫看見後會生氣,所以才晚上做,沒想到被大人和姑娘看見了。」

「斷了?」姜梨輕聲問,說完這句話,她的眼淚頓時又流了下來。她實在想不到,身為阿昭這樣的江湖少年,若是從此以後再也站不起來,會是怎麼一番場景。要知道少年時候的他,志向不是做官,也不是發財,就是四處遊歷,懲惡揚善。和葉明煜很像,不同的是,葉明煜的確做到了,可阿昭日後卻再也做不到。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落,彷彿傷心到了極致,姬蘅在一邊看著,輕輕嘆了口氣,掏出一方手帕,替她擦眼淚。從前覺得小姑娘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境況,總是從容的,哪怕遇到的再惡劣的人,她都笑得出來。如今看來,她僅有的幾次哭泣,都是和親人有關。只要遇到了親人,她的眼淚就止也止不住,哭的人心都軟了一截。

阿昭也不知所措的看著姜梨,這姑娘聽到他腿斷了,就哭成這幅模樣,他也看得出,這姑娘是真心為他傷心。但正因為這樣,阿昭反而更加疑惑了,他的確是沒見過這位陌生的姑娘,但她為何要為自己如此難過?他只好手忙腳亂的安慰:「姑娘不必覺得我可憐,雖然站不起來,但我還活著,留著一條命在,日後想做什麼都可以。世上比我可憐的人多不勝數,有些甚至還沒能活著,比起來,我已經很好了。」

聞言,姜梨愣住,她道:「活著?對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不是死了嗎?」

阿昭一愣,看向姬蘅。

姬蘅溫聲道:「你還記得,那一日你叫我去永寧公主的私牢里,找姜幼瑤。」

姜梨點了點頭。

「我在私牢里的時候,看見了他,他向我求救,我就把他帶了回來。」姬蘅回答。

聽到這裡,少年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恍然,道:「你是……姜二小姐?」

阿昭還記得趙軻說過,那一日是姜二小姐請姬蘅去私牢里找人,卻無意間撞到了他。算起來,姬蘅是他的救命恩人,姜梨也算是救了他一條命。如果沒有姜二小姐讓姬蘅去公主府的私牢,他也不會被發現。

他道:「原來姑娘是姜家二小姐。」

姜梨看著他,他的眼裡充滿了對自己的感激。對於薛昭看來,姜梨便只是一個偶然的救命恩人。

「我不是姜二小姐,」她道:「我是姐姐,阿昭。」

薛昭愣住了。

他有些不明白姜梨的話,姜梨看上去分明年紀比自己更小,為何要說自己是姐姐,而且剛認識就讓自己叫她姐姐,也太自來熟了。

姜梨見他仍然疑惑的模樣,就知道薛昭根本沒聽懂自己的話,她又說了一遍:「阿昭,我是薛芳菲,是你的姐姐。」

她的聲音忍不住顫抖起來,姬蘅伸手握住他的手,姜梨稍稍安心了些。阿昭卻如遭雷擊,盯著姜梨,半晌才道:「你……你在說什麼……」

面前的姑娘是陌生的姑娘,薛昭絕對沒有見過這位小姐,而他的姐姐,只要薛昭想起來,便覺得心痛至極。在私牢的時候,薛昭就已經知道了薛芳菲死去的事,可憐他的姐姐,被那一對姦夫淫婦所害,還要背負著莫須有的罪名。

「你不相信我,是嗎?」姜梨輕聲問。

「我不認識你……我的姐姐,已經死了。」薛昭看著她,愣愣的回答。

「你身上有一塊圓形胎記。」姜梨道。

薛昭怔住,他的確有一塊胎記,那胎記在他大腿內側,自小就有,除了家人以外,旁人應當不知道。但這也沒什麼,他被送到國公府後,治傷的時候也許被人看到。

「你五歲的時候,同我去樹林里,陷入了沼澤,是我把你救上來的。當時我們二人都以為活不了了,最後還是僥倖撿了一條命。父親不讓我們去樹林里玩,所以回去後,我們誰也沒有對父親說起此事,這是你我二人的秘密,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薛昭慢慢的睜大眼睛,他知道姜梨說的話是真的,那件事,也的確沒有第三人知道。卻因為生死攸關,在他腦海里記得格外清晰,到現在還不能忘懷。

「你喜歡吃桂花糕,喜歡喝青竹酒,最喜歡去桐鄉張大叔的酒館,你平日里出門總是帶著一串銅板,一錠銀子。那銀子是你從賭坊里贏來的彩頭,從不肯用,說是攢夠了五十兩銀子,就去買一把寶劍。你喜歡我給你做的靴子,不喜歡爹買的筆墨,自小你就跟我親……」

她洋洋洒洒的說了一大段,中途甚至都不停頓,那些事情像是深深的鐫刻在她心裡一刻也沒有忘懷一般。隨著她說的越多,屋裡幾人的眼前似乎可以看到薛昭從小到大,從一個幼童到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的模樣。

阿昭的眼眶不知不覺已經紅了,他的身子也跟著顫抖起來,盯著姜梨,彷彿強烈抑制著激動。

直到姜梨看見他的掉了一顆眼淚,她停下了說話,問:「你現在信了么?阿昭?」

阿昭似哭似笑的看著她,過了好一陣子,突然道了一聲:「……姐!」

信!怎麼不信?她說的那些事,本就是曾經真真正正在他身上發生過的。包括他的那些習慣,旁人若是想要查他,卻也查不到他心裡的想法。那些年他姐弟二人談心的對話,到現在姜梨卻能一字不落的說出來。他知道,自己的姐姐,可是過目不忘!

而且她說話的神態,實在是和薛芳菲太像太像了。如果姜梨不說,薛昭也只會覺得這是一個巧合,但當姜梨說明自己的身份,再看那些蛛絲馬跡,就都成了不容辯駁的證據。分明是陌生的眉眼,但薛昭恍惚間只覺得,自己的姐姐又活過來了,她溫柔的包容自己的淘氣,與他說如何能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姐姐!」薛昭喊道。

「阿昭……」姜梨哭道。

「姐姐!你真的是姐姐!」薛昭道:「外面的人都說你死了,我也以為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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