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容貌

接下來的幾日,找到了海棠的下落後,姜梨反而平靜下來。

就如同她對姬蘅所說的,世上還活著的人證,除了海棠以外,蕭德音算一個。然而如何讓蕭德音說出真相,也是一件麻煩的事情。當初蕭德音是如何為自己下藥,或者說,蕭德音如何與永寧公主達成一致目的,尚未可知。想來這並不只是蕭德音自己的主意,倘若沒有永寧公主在背後撐腰,蕭德音暫且也不敢在沈府里動手腳——她是個注意自己名聲的人,一旦敗露,她那清清白白的名聲,也就不保了。

她得從蕭德音處下手。

早晨起來,難得沒有下雪,卻是霧氣茫茫。明月從外面進來,笑道:「姑娘,老夫人身邊的珍珠姐姐方才來過,說再過兩日,之前裁縫新做的衣裳就做好了,問姑娘還有沒有想要的首飾,可以去珠寶樓里打一副。」

姜梨笑道:「那倒是不必了,這段日子已經送了許多東西來。」

也許如今她是姜府大房裡最得人愧疚的小姐,一時之間倒是什麼也不缺,人人都跑來關心她。就連二房的盧氏每次瞧見她,也會讓她進院子里坐坐吃些點心。大約是認為不管如何,姜梨鬥倒了她最看不上眼的季淑然,總歸是幫了她一把。如今姜府的管家權力,可不就是在盧氏的手上?

姜梨對二房倒是沒什麼惡感,與盧氏也都客氣的受了,相比之下,她對三房更警惕些。如今的姜元興和楊氏二人,對大房二房都表示出漠不關心,姜元興越發沉默,姜玉燕也沒見過幾次。姜梨算起來,年關一過,也就是過不了多久,沈如雲就該嫁到寧遠侯府了。也就是說,姜玉娥的好日子怕是到頭了。

不管姜玉娥如今和周彥邦如何,是如膠似漆也好相敬如冰也罷,沈如雲也是絕不會允許一個姜玉娥橫插在中間的。一定會想方設法折磨姜玉娥,而姜玉娥也不是省油燈,在討好賣乖方面,大約比沈如雲強一點。

惡人自有惡人磨,想來寧遠侯府,接下來要過好一陣子不太平的日子。

拿上外袍,姜梨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瞧了一眼,覺得還滿意,就道:「走吧。」

明月好奇的問:「姑娘這麼早就出門么?」

姜梨笑道:「去看看舅舅。」

知曉姜梨和葉明煜這個舅舅關係很好,丫鬟們便也瞭然。隔三差五姜梨就要去葉府一趟,姜家如今卻沒人阻攔了。雖然季淑然的醜事傳了出去,但不知為何,葉珍珍真正的死因卻沒有被人知曉。因此葉家人到如今都不知道葉珍珍的死另有蹊蹺,大約是心裡也覺得對不住葉家人,姜元柏有時候還破天荒的對姜梨道,若是葉家有什麼需要的,葉世傑有什麼要幫忙的,大可以找他來說。

應當是想要補償葉家人,所以姜梨與葉家走動的頻繁,反而更加天經地義了。

姜梨出了門,馬車直到葉府門口,門口的小廝看見姜家的馬車,二話沒說就先把大門打開迎人了,笑眯眯的上前道:「表小姐來了!」

真跟自家人似的,姜梨也覺得十分親切。今日是司徒九月給薛懷遠施診的日子,也是海棠來看薛懷遠的日子。之前姜梨便答應過海棠,要讓她見一見薛懷遠。同姬蘅說過後,日子就定在了今日。

葉明煜剛剛打完拳回來,正是大汗淋漓。看見姜梨,就道:「阿梨,廚房裡熬了牛骨湯,喝不喝?」

「我用過飯了,舅舅。」姜梨瞧了一眼四下,問:「葉表哥還沒下朝么?」

「沒,」葉明煜撓了撓頭,「他忙得很,晚上才回來。今兒九月姑娘要來給薛縣丞看病,你也是來看薛縣丞的吧。」

「順道看一看,是特意來給舅舅送年禮的。」姜梨笑了笑,白雪正指揮著葉府的小廝把馬車上的貨物搬下來。

「年禮?」葉明煜一愣。

「是父親和祖母讓我送來的。」姜梨解釋。

葉明煜哼了一聲,早些年不送年禮,兩家人便如陌生人一般。如今倒是想起送年禮了,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人都主動來送年禮,也不能蹬鼻子上臉,況且送禮的人還是姜梨,自家的外甥女。葉明煜便硬邦邦道:「行,代替我謝謝你爹和老夫人。過幾日我買了年禮,再送回姜府上去。」

姜梨知道葉明煜對姜家的心結,便笑著將話頭岔了開去,二人走到了薛懷遠的院子。

薛懷遠坐在院子里,穿著厚厚的獸皮襖,正在看書。獸皮襖是葉明煜從前打獵的時候獵的虎皮,就這麼給薛懷遠穿在身上,姜梨怎麼看都覺得哭笑不得。薛懷遠那麼斯文清雋的人,穿著這麼一件霸氣十足的衣裳,十分不倫不類。偏偏葉明煜還覺得很好:「這虎皮襖暖和的很!百獸之王的皮穿在身上,也能強身健體,得了獸王的勇猛,你看,薛縣丞的身子是不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見他興緻高漲,姜梨也不好掃興,只能應和著他的話。看見薛懷遠看書的模樣,目光又憂傷起來,「他還是看不懂么?」

「看不懂,一日就盯著那一頁。要不是我留意,只怕還真的以為他在看書,早就恢複神智了。」說罷又感嘆道:「讀書人就是讀書人,就算失去神智,還曉得拿著書不放,可見很有風骨吶。」

姜梨瞧著薛懷遠的身影,除去那件和薛懷遠十分不相襯的獸皮襖外,薛懷遠現在的影子,和過去的影子便幾乎重合了起來。姜梨彷彿看到了從前的父親,便是這般坐在院子里,拿著一本書,專心的看著。她喚父親一聲,父親就回過頭,笑著問她:「怎麼了,阿狸?」

過去和現在重逢,但她和父親都不再是從前的模樣了。

沉默的時候,阿順突然過來了,道:「老爺,表小姐,九月姑娘來了。」

葉明煜大笑道:「來的剛好,正好你們可以見上一面。」

司徒九月很快就來了,這次她並非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有一個戴著面紗的女子,葉明煜一時奇怪,瞧著那女子又不像是丫鬟的模樣,就問:「這位是……」

「奴婢曾是薛家的奴婢,」海棠開口道:「後來跟著小姐出嫁,又因種種原因與小姐離散。聽聞老爺在府上,奴婢特意來看看老爺。」

「薛家的丫鬟?」葉明煜愣了一下,看向姜梨,姜梨對他點了點頭,葉明煜便也沒再說什麼。他對薛家的事不如姜梨對薛家熟悉,既然姜梨都以為沒問題,那自然是沒問題的。

葉明煜瞧了瞧司徒九月,又瞧了瞧姜梨,很明白事理的道:「你們說吧,我去外面喝湯去了。」

姜梨笑著點頭,葉明煜便離開了院子。

司徒九月從木箱里拿出銀針來,海棠已經走到了薛懷遠面前,薛懷遠正在專心致志的「看」書,突然覺得有人走到了面前,頓時抬起頭,看向海棠。

海棠眼圈一紅:「老爺!」

薛懷遠只是古怪又好奇的打量她,並未說什麼話。海棠的眼淚沒有憋住,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她早就從國公府的下人里得知了薛懷遠身上發生的一切,包括薛懷遠是如何被馮裕堂折磨,若不是姜梨,薛懷遠只怕已經在桐鄉被馮裕堂害死了。

不過短短几年時間,原來的清流薛家,竟然不在了,好好的一家人,死的死,瘋的瘋,海棠的心中,頓時生出了巨大的悲慟。她剋制不住,嗚嗚的哭出聲來。

姜梨嘆息了一聲,走到了海棠身邊,薛懷遠認得姜梨的,看見姜梨出現,立刻笑嘻嘻的湊近。姜梨笑道:「薛縣丞。」又拉住海棠的手,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塞到海棠手中,輕聲道:「別哭了,擦擦吧。」

海棠忍了又忍,終於忍住了哭聲,拿起姜梨的帕子擦拭了眼淚,對姜梨道:「謝謝姜二小姐。」

「你看到了,薛縣丞如今就是這個樣子。九月姑娘一直在為他施診,或許有朝一日他能恢複神智,或許……」她沒有說下去。大家都心知肚明。

海棠哽咽道:「我只是太難受了,看見老爺受苦,我難受極了,若是小姐和少爺還在,看見這般景象,不知內心有多煎熬。現在小姐和少爺都去了,卻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她自嘲的笑笑:「為何好人都沒有好報呢?」

「因為天下的公正,暫且都還是壞人的公正。」姜梨的聲音和緩,彷彿能撫平人內心的所有傷痛,她不疾不徐道:「沒事的,你看,至少薛縣丞現在還活著。一開始,薛縣丞差點就被人害死了,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要相信,我想,你家小姐和少爺,也是這樣認為的。」

海棠點了點頭。

司徒九月見她們二人話說的差不多了,也沒有耽誤時間。立刻就來為薛懷遠施針,薛懷遠已經習慣了每隔幾日這般,倒也不如一開始那樣抗拒了,乖乖的任憑司徒九月擺弄。

司徒九月一邊施針一邊與姜梨說話,姜梨問:「九月姑娘,薛縣丞是否比起從前來,要好了一些?」

「事實如此,」司徒九月道:「他現在已經開始有意識的做從前習慣做的事情,比如看書。雖然他並未真正看書,但他的動作,已經表明,他體內的記憶正在慢慢被喚醒。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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