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真心

「蕭德音,還有沈家所有人。」海棠道。

燈火幽微,許是燈芯過長,外頭有些微的風吹過,吹得火苗飄蕩,一瞬間像是要熄滅了。姜梨定了定神,拿起一邊的銀剪刀,將燈芯剪短了些,火苗於是穩固了下來,屋子裡人影不再搖晃。

「為何這麼說?」姜梨問。

海棠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姜梨,問:「我可以相信你嗎?」

海棠是冷靜的,理智的,果斷的姑娘,否則當初她也不會狠心毀掉自己的容顏,來躲避官兵的追捕。但她現在能問出這句話,就表明,天大地大,她已經不知道能夠相信誰了,她必須找到一個依靠,能讓她活下去的理由。

姜梨心頭一酸,看到海棠,就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她溫柔的道:「你可以相信我,我和你一樣,都希望真相大白天下,希望薛芳菲能重獲清白。」

海棠像是被她眼神里的真切打動了,過了許久,才慢慢說道:「那一日,沈夫人壽辰宴上,蕭德音來了。她與小姐是好友,時常在一起比琴。那天午後,蕭德音一直與夫人飲酒,夫人懷了身子,並不擅長飲酒,便只說飲一點點,蕭德音卻佯作生氣,非要與夫人喝完一杯。」

「我便覺得有些奇怪,蕭先生從來都是很溫柔體貼,絕不會這般非要人做事,尤其是對小姐。不過小姐沒覺得有什麼,我是奴婢,自然也不能指責蕭德音。」

「後來,小姐吃醉了,我要扶小姐回房,蕭德音的丫鬟纏著我說找不到廚房的路,要去要些醒酒湯來。等我從廚房回來,小姐已經不見了,說是蕭先生府小姐回房了。」

「再然後,蕭德音一個人回來了。說小姐在房裡休息,沒多久,有人發現小姐房裡有男人,與人私通。」

海棠說到此處,恨恨道:「我們日日夜夜都與小姐在一起,自然知道小姐是清白的,絕不可能與人私通。可證據確鑿,後來我思來想去,此事里,蕭德音的動作實在很不自然。我本想再搜尋一些證據,確定此事是蕭德音陷害,沒等到做好,小姐就將我和杜鵑趕了出去。」她苦笑一聲:「不過就算我將此事告訴小姐,小姐也未必肯信。畢竟蕭德音實在沒什麼理由加害小姐,她不慕名利,性情溫柔,小姐與她素來交好,並無仇怨,要這麼做的理由,我也找不出來。」

姜梨輕輕搖了搖頭:「人心難測,每件事都可能成為理由的。」

「你相信我?」海棠一震。

「我相信。」姜梨回答。她當然相信,在之後她躺在病床無法離開沈府的日子,她也曾無數次的回憶起那一日的細節。想得越多,蕭德音也就越可疑,至於蕭德音為何要這麼做,前生她冥思苦想找不到答案,今生六藝校驗過後,她大約已經抓住了苗頭。

無非就是因為嫉妒。

嫉妒令人醜惡,尤其是蕭德音表面上還要裝作清高不食人間煙火,實則不允許任何一個人超過她。她將自己的野心和自私裝在大方和婉的外表下,這才最令人感到噁心。

姜梨頓了頓,繼續道:「那麼,你所說的,沈家所有人是什麼意思?」

海棠目光一轉,突然冷笑起來:「你不覺得奇怪嗎?小姐與人私通一事出來,小姐分明一直在辯解,可是沈家沒有一人肯聽小姐的話。出了這種事,對沈家來說亦不是什麼好名聲,可沈家非但沒有令人徹查其中蹊蹺,甚至看上去還迫不及待的定小姐的罪名。尤其是姑爺。」

姜梨的心狠狠一跳:「沈玉容?他如何了?」

聽見姜梨對沈玉容直呼其名,海棠微微一怔,不過很快就將這點疑惑拋之腦後,她道:「成親之前姑爺對小姐呵護備至,成親之後,我家小姐隨他來到燕京城。人生地不熟,沈家夫人和小姐難伺候,我們家小姐也事必躬親,暗地裡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姑爺每次都嘴上說著歉疚,卻從不改變什麼。寧願委屈小姐,也不肯稍稍指責沈夫人和沈小姐。這也就罷了,」她恨聲道:「小姐出事了,他是小姐的夫君,就應當毫無保留的信任小姐。可他做了什麼?他什麼都沒說,還指責小姐,這是在剜小姐的肉啊!」

「旁人認為,他沒有休掉小姐,也沒有懲治小姐,就是他情深義重的表示,可笑,」海棠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快,像是要把積攢的憤怒全都發泄出來似的,她道:「根本不是這樣的。我們小姐本就什麼錯也沒有,還白白失去了一個孩子,可從未見他做出什麼。表面上裝的情深義重,誰不知道他早已生了異心!」

最後一句話出來,姜梨心中狠狠一震,她緩慢的問道:「你說的異心,是什麼意思?」

海棠似乎這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緊閉嘴巴,神情有一瞬間的慌亂。

姜梨沒有給她沉默的機會,她道:「你是不是發現了,沈玉容和永寧公主有私情?」

「你如何知道?」海棠「蹭」的一下站起身來,聲音難掩驚訝。

姜梨心中瞭然,她拍了拍海棠的手,「你先坐下,慢慢說。」

海棠重新坐了下來,看向姜梨的目光充滿防備和疑惑,她再次追問:「你如何知道?」

「在薛芳菲死後,我受人之託,徹查此事,調查出沈玉容和永寧公主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係。甚至正因為如此,薛家才會突遭橫禍,薛芳菲才會死去,才會有私通罪名加身。」

「你你是說,」海棠大駭,「是永寧公主幹的?她想入主沈家,所以害了我家小姐,害了整個薛家!」

姜梨頷首。

「毒婦!」

「現在你能告訴我,你為何會說,早就知道沈玉容生了異心,或許是你早就發現沈玉容和永寧公主在一起了?」姜梨問。前生知道這二人私情的時候,姜梨已經卧病在床,奄奄一息了。但竟不知,自己身邊的丫鬟早已知道此事。

「我並不確定,」海棠冷靜了一會兒,慢慢的回憶起來,「那時候我家小姐剛剛懷了身子不久,姑爺也中了狀元,府里上下都是喜氣洋洋的。我每日陪著小姐養胎,有一日我在府外採買,見到一處茶坊門前停著府里的馬車,那馬車是姑爺平日里用的。我想著也許姑爺在裡面用茶,正想離開,就看見姑爺和一名年輕女子一前一後的走出來。」

「我曾陪小姐赴宴,見過這位女子,知道是成王的妹妹永寧公主。姑爺倒是並未有逾舉的地方,永寧公主的眼神卻不太對頭,我曉得女子愛慕一個人的眼神,永寧公主的眼神里,分明充滿了對姑爺的愛慕。」

「但我不敢將此事告訴小姐,一來小姐正在養胎,不可為這些事情煩憂,若是動了胎氣,那才是頭等的大事。二來此事只是我一面之見,畢竟當時我所眼見的,姑爺並未對永寧公主有什麼特殊舉動,只是永寧公主似是單方面對姑爺有情義似的。」

「我以為這是一件小事,姑爺已經有我們小姐作為夫人了,堂堂公主也不可能與人做妾。那永寧公主就算對姑爺有心思也無可奈何。但不知為何,我心裡卻總是放不下這件事,後來我就發現,但凡有一些重要的宴席,有姑爺在的地方,必定有永寧公主。我不知道是否自己多心,但其實有一些埋怨姑爺的。」

「倘若姑爺真心不想要永寧公主糾纏,大可態度惡劣一些,或是冷淡一些,教永寧公主知難而退。可永寧公主這般不依不饒,必然是姑爺的態度還不夠狠。」海棠輕輕吐出一口氣,似是現在想起這些事仍然覺得鬱鬱寡歡,她道:「我家小姐心腸軟,又總是體貼姑爺,便是將此事告訴她,她也多半會裝作不知。而且懷著身子,也什麼都不能做。」

「誰知道,發生了這種事」

姜梨聽完海棠的話,內心一時也不知是何感受。她沒料到,前生有些事情竟然早早的就初現端倪。但因為她表現的太過於喜愛沈玉容,太過於委曲求全,讓海棠有所懷疑也不敢說出來,只怕傷到了她,從而釀成大錯。

「早知道永寧公主包藏禍心,姑爺引狼入室,我就應當早一點告訴小姐永寧公主的事!讓小姐小心提防,才不會讓小姐毫無防備之下,著了永寧公主的道!」

「你錯了。」姜梨淡淡的道:「即便你早早的告訴你家小姐,永寧公主對沈玉容存有愛慕之心,她也免不了這個結局。因為,她能提防永寧公主,卻沒辦法提防枕邊人。」

海棠眉頭一皺:「這是何意?」

「薛芳菲不是死於永寧公主之手,她是死於永寧公主和沈玉容之手。沈玉容早知道永寧公主會對他的髮妻下毒手,但他袖手旁觀,所以薛芳菲是不可能活下去的。當她的丈夫和外人聯手,以她的心性,抵擋不了。」

她知道前生的自己,太過心軟,太過相信沈玉容,不明白人心的刻薄與複雜。要不是死過一次,她如何會看的透徹,如何會讓如今的姜梨,清醒又冷淡的活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海棠喃喃道:「小姐出事以後,我曾卑劣的想過,也許姑爺會趁此機會休了小姐,娶了永寧公主。這就是他們做的一場局,目的就是為了讓永寧公主順利的嫁進沈家。但姑爺沒有要休掉小姐的念頭,我以為是自己想的太多。雖然小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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