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神醫

季淑然抬頭看向姜元柏。

她此刻混混沌沌,像是清醒,又像是不清醒。恐懼混合著怨憤,讓她口不擇言,等她回過神的時候,才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話已出口,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況且在這種情況下說出來的話,更像是口吐真言。她的心裡,陡然間生出一股絕望。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今日一切,本就是一場戲,這齣戲甚至還是她一手商量起來的。至於如何落幕,是什麼結果,本應該是她說了算。但弄成現在,滿目凄零,無法收場,已經遠遠超乎了她的意料。

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挽回?

她並不如何信鬼神,關於鬼神之說,在她還未出閣就令人收買葉珍珍的侍女,害死葉珍珍的那一刻起,她就對鬼神沒有敬畏。這個世上,無論用什麼手段,只有靠自己,才能得享想要的一切。倘若軟弱,就會被人宰割。

她從不做什麼善男信女,這些年不也好好的過來了?那些所謂的軟弱的善良的人,葉珍珍也好,姜月兒也罷,甚至於她過去的情郎,她的骨肉,早已化作塵埃,只有她,還活的如繁花錦簇,幸福不已。

這一切……就要就此到頭了么?

「是你害死了我的月兒……」胡姨娘的聲音格外凄厲,「是你害死了我的月兒!你還害死了夫人!你怎麼會有如此惡毒的心腸!」

季淑然轉頭看向胡姨娘。

昔日如花女子到了如今,不過也是一個得了癔症的瘋子罷了。倘若姜月兒在天有靈,為何不早些為自己鳴冤?如今胡姨娘什麼都沒有,還不是連她都不如!

季淑然的面上浮起了一個惡毒的笑容,她道:「你怎麼能怪我?是怪姜月兒自己短壽!就算我不殺她,她也活不了多少歲!投生成一個庶女有什麼好?倒不如早早的去了,重新投胎,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做個嫡女,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你該感謝我還來不及!」

「混賬!混賬!」姜老夫人氣的渾身發抖,她指向姜元柏,「這就是你娶回來的夫人!」

姜元柏啞口無言。

他能說什麼,就如姜老夫人所說,季淑然是他親自挑的夫人。他見她聰慧婉約,與他彷彿知己,見她柔和可人,與葉珍珍截然不同的靈秀。這樁完全滿足了他的喜愛的妻子,卻是如此醜陋不堪的一個人。以愛為名,布滿污穢。

他因這個女人,失去了髮妻,失去了長女,與次女分隔多年。姜元柏覺得自己像是個傻子,這麼多年被季淑然玩弄於鼓掌之中。他冷笑道:「好,好啊!」

「老爺。」季淑然看著他,眼淚一瞬間涌了上來,她道:「妾身是對不住您,可是妾身也是真的心悅您,這麼多年,老爺感覺不出來妾身的心意嗎?」

「是啊,這麼多年,就是塊石頭也該被捂化了。但是,」姜元柏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你讓我覺得噁心。」

季淑然又看向姜幼瑤,道:「幼瑤,你幫娘說說話,你幫娘說說話呀!」

姜幼瑤看了看季淑然,忍不住後退一步,將自己的衣角從季淑然的手中掙脫出來。她不是不想幫季淑然,但季淑然說的過去,實在是太令人觸目驚心。姜幼瑤心知肚明,這一次過後,自己的母親,恐怕是有大罪過了。她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撞上去,至少現在不行。季淑然本就和其他人有私通之罪,還有過孽種。要是父親認為自己也是姦夫的骨肉,連累了自己,恐怕在姜府,就再也難以立足了。

季淑然總是覺得姜幼瑤做事不夠沉穩,不能完全的分析利弊。這一次,姜幼瑤卻是能飛快的權衡,並且做出決定。但她的成長非但沒有能讓季淑然感到欣慰,反而心寒。

這就是她捧在掌心的女兒?

姜丙吉早已被突然的變故嚇得哇哇大哭,但這一回,向來寵愛他的姜老夫人沒有立刻將他摟在懷裡安慰。只是神情冰冷的讓奶娘將姜丙吉帶回屋中去。

姜梨站起身來。

她一直垂著頭說話,這會兒突然抬起頭,面無表情,彷彿厲鬼,一步一步靠近沖虛道長。沖虛道長嚇得連連後退,居然跌了一跤,摔倒在地。兩隻手撐著身子慢慢往後退。

姜梨腳步未停,一步步朝他走來,沖虛道長彷彿看見人來同他索命,嚇得涕泗橫流,十分狼狽,他道:「小的只是混口飯吃……是……是麗嬪娘娘讓小的來府上驅邪,不曾想得罪大人,還請各位姐姐哥哥高抬貴手,放過小的……」

眾人詫異的看著他。

怎麼回事?這道士說的話,怎麼像是個假道長?

姜家人卻是倏而明白過來。沖虛道長言外之意,麗嬪讓他來驅邪,不是偶然。為何要來驅邪,怕是一開始就針對的是姜梨。這道士本就是個假道士,卻不想今日遇著了真邪祟。雖然這邪祟好似就是姜府里本來的人,或者是被季淑然害死的人。

姜梨突然停下腳步,身子軟綿綿的倒了下去。桐兒驚叫一聲,趕緊和白雪上前扶起姜梨,卻見姜梨雙目緊閉,像是失去了知覺。

「老爺,姑娘暈過去了,還請老爺請大夫來給姑娘看看。」桐兒哭著道:「姑娘可不能再出什麼事了。」

姜元柏這才回過神來,道:「拿帖子,快去請大夫!」他已經失去過一個女兒,不能在再失去一個。況且當年之事,本就是他對姜梨有愧,如今真相大白,他已經無顏面對姜梨,如何能讓姜梨再出事?

此事黑雲散去,院子里的香燭火也被風吹得散去了。風吹散了雲,吹來了光,庭院大亮,不再有方才的鬼氣森森,像是有了活氣兒,奇詭的氣氛一掃而光。亮堂了起來,好似也沒什麼害怕的了。

只是多了哭泣不止的人。

胡姨娘在哭,抱琴也在哭。姜丙吉的哭聲從房間里遠遠傳來,季淑然也在哭。整個院子里,鬼哭狼嚎,十分熱鬧。但沒有一個人為此感到高興。

沖虛道長躲在樹後,他的心裡,心驚肉跳的不得了。他竟沒想到,這府里竟然會有如此多的秘辛。他為許多大戶人家驅邪,驅的其實是人內心的鬼。只要那些人相信,沖虛道長已經為他們把厲鬼除去,那些被他們害死的人不會再有機會朝他們索命,這法事就萬無一失。即便是這樣,沖虛道長也從來不會主動探聽人家的秘辛。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今日他卻聽到了首輔家如此多的秘辛,只怕就算他一再保證不會將此事透露出去,也會性命不保。還有……他的欺君之罪。

他必須趕快離開燕京城,離開姜家,才能保住自己的一條性命。

這裡暫且無人理會沖虛道長,姜元柏冷凝著臉吩咐將季淑然帶下去看管起來,不得出房門一步。又隨著人去見大夫,讓人給姜梨瞧瞧是哪裡出了問題。姜梨既然已經癱軟在地,那莫名的聲音也不再出現,應答是離開了。雖然不知道有沒有離開姜府,以後再請人來作法也不遲。

今日發生的事請,實在是太多了。

胡姨娘被抱琴攙扶著回院子里去了,走的時候,她手裡拿著姜梨從花壇里掘出來的姜月兒的小玩意兒,步子踉蹌。姜元柏看著她的背影,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卻是嘆了口氣,收回了想要叫住她的聲音。

他到底是虧待了她。作為丈夫和父親,他實在太過失敗。

來給姜梨瞧病的大夫看到姜梨的時候,嚇了一跳,姜梨口鼻流血,十分嚇人。但為姜梨把了脈後,又十分奇怪,姜梨並無什麼不對,只是身子有血虛弱,似乎受了驚嚇。至於流血的原因,卻是不明。總歸現在已經停住了,熬點養身子的湯藥服下就沒事。

但姜梨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等她醒來的時候,只有白雪陪在身邊。

屋子裡瀰漫著香甜的葯香—既是補身子的葯,也是甜甜的不怎麼苦。姜梨坐起身,白雪正坐在桌前打盹兒,看見姜梨起身,睡意頓時一掃而光,道:「姑娘!您醒了!」

姜梨瞧了瞧外面,居然已經是傍晚,她道:「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白雪擔心道:「奴婢還以為姑娘還要睡下去,心裡擔心得很。老爺找了好幾個大夫都來看過了,都說沒事。好在姑娘眼下是醒過來了,奴婢的心能落到肚子里去。」

向來老實的白雪能說這麼一大段話已經少見,可見這回是真的嚇著了。姜梨笑了笑:「沒事的。」她再次之前已經在牙齒里藏了蠟丸,裡頭是可以令人昏睡的葯。雖然她自己也可以假裝暈倒,但總覺得這樣做戲未免太辛苦,還是偷懶真實些。

她四下看了看:「桐兒呢?」

「去老夫人那裡拿東西去了。姑娘睡著的時候,老夫人和老爺令人送了好多東西過來,布料啊補藥還有吃食什麼的,老爺還令人送了一匣子銀票。」白雪道:「奴婢都驚呆了。」

季淑然過去的罪行暴露在人前之後,姜老夫人和姜元柏到底會覺得對她心中有愧。這些東西,也無非是彌補她的。姜梨想到此處,心中不由得有些遺憾,要是真的姜二小姐看到眼前這一幕,想來會很高興地。可惜的是,姜二小姐直到死,也沒能向姜家人說清楚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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