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獄中

惜花樓的後門,迎客的女子還是姜梨上次見到的那位姑娘,瞧見姜梨,她也愕然了一刻,不過隨即就笑道:「姑娘可是又來找瓊枝的?」

姜梨道:「正是。」從袖中遞了一張銀票過去。

那女子也不推辭,施施然接了銀票,對姜梨說:「姑娘請隨我來。」就親自將姜梨往瓊枝的房裡帶去。

惜花樓的姑娘個個都聰明,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雖然不曉得姜梨和瓊枝是什麼關係,但看上次見面也沒鬧出什麼岔子,而且姜梨也出手大方,順手幫個忙的事,也不會主動拒絕。

姜梨就被帶到了瓊枝的房間前。

那女子笑道:「瓊枝已經在這裡等您了,有什麼吩咐您再叫我。」退了下去。

姜梨推開門,走進了瓊枝的房間。

也不知是不是姜梨的錯覺,這些日子不見,瓊枝整個人消瘦了不少。只是美人到底是美人,便是憔悴,也只是讓她的風情更頹然一些,卻有種從前不曾見過的美。彷彿紅花將敗未敗,更加惹人注目了。

姜梨猜想,或許瓊枝是得知了薛昭的死訊,這些日子才會如此消瘦的。

「你來了。」瓊枝坐在桌前,正在撥弄桌上一副亂七八糟的棋盤,聽見動靜,沒有動身,只是看向她。

姜梨掩上門,道:「是。」

瓊枝定定的盯了她一會兒,突然笑起來,道:「從前都說薛昭膽子大,如今看來,這裡還有個比他膽子更大的,不知燕京城的姜元柏姜首輔得知自己的千金在襄陽逛青樓,是個什麼神情。」

她知道了姜梨的身份。

姜梨默然了一顆,走上前,在瓊枝的對面坐了下來,道:「你知道了。」

「姜二小姐在麗正堂前的一番慷慨陳詞,眼下整個襄陽城都傳遍了,想不知道都難。」瓊枝嘆了口氣,「我只是沒想到,來找我的你,就是姜家二小姐。」

「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姜梨苦笑一聲。她借著姜家的名聲幫助葉家對付佟知陽的時候,卻也把自己的身份給暴露了。日後要做什麼,難免被人認出來。或許如姬蘅那樣就很好,誰也不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身份的,卻又不會給自己找麻煩,主動說出去。

「我只有一件事想問你,」瓊枝把玩著手腕上的鐲子,那銀鐲子上吊著細細的鈴鐺,隨著她的撥弄,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煞是精巧,她問:「你為何會認識薛家人。姜二小姐過去的事迹,我都已經知道了,怎麼看,也不該和薛家有關係。」

瓊枝是個能人,她的恩客里,有俠客,也有朝官,並不能小看,所以姜梨才會讓瓊枝去打聽桐鄉的事。偏偏姜二小姐又不是一個普通人,她的事情,別說是燕京,便是北燕其他地方,多少也知曉一二,那些「豐功偉績」,稍加打聽就會知道。這樣看來,姜二小姐和薛家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種人,攪在一起,瓊枝會懷疑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姜梨沉默了很久,道:「我認識薛昭的姐姐。」不等瓊枝發出疑問,她就繼續道:「你不必懷疑我與薛芳菲是如何認識的,我的確想為薛芳菲報仇。我不能告訴你更多的事,但是你眼下只能相信我。」

瓊枝一愣,認認真真的抬頭看著姜梨。

「就如我所說的,我知道你對薛昭的心意,然而現在薛昭死了,你也很想為薛昭報仇吧,但事實上你並不能做什麼。但我可以,」姜梨說到這裡,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我是姜元柏的女兒,首輔嫡出的千金小姐,若是對方有權有勢,我也毫無畏懼。只有我能替薛昭報仇雪恨,你只能信我。」

瓊枝扯了扯嘴角,大約想要露出一個諷刺的笑,但最後卻是輕輕嘆了口氣,半是無奈半是不甘,道:「你早就知道,我只能信任你。」

姜梨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笑道:「其實你不必多慮。左右告訴我桐鄉的事,也不會對你有所影響。」

瓊枝是個聰明的姑娘,她的聰明,雖然不會體現在才學一事上,但對於人情世故都已經熟稔於心。常年在市井之中討生活的人更容易察言觀色,像瓊枝這樣在花樓里長大的女子,更比尋常人多一絲戒備心,時時提防。

「現在,你能告訴我桐鄉的事了嗎?」姜梨問。

「你真想知道?」瓊枝問。

姜梨攏在袖中的手不自覺的微微握緊,心彷彿被一根絲線牽了起來,搖搖晃晃的懸在空中。

「告訴你也無妨,薛家一門算是敗落了。這些日子,我每次迎不少客人,總算是打聽到了一點端倪。」她先是看了姜梨一眼,語氣低落下去,「本來我想著,也許薛昭之死是你編出來的荒唐之辭,心中還存著一絲僥倖。直到遇到了一個從剛剛從燕京探親回來不久的貴人,她告訴我,狀元郎夫人薛芳菲的確是因為與人私通一事,日漸消瘦不治身亡,她的弟弟薛昭,在趕赴燕京途中被匪盜殺害,棄屍河中,與你說的一般無二。」

「那都是燕京的事了,」姜梨道:「桐鄉薛懷遠如何?」

不知是不是她的語氣里流露出一絲急切,而這急切被瓊枝捕捉到了。瓊枝頓了頓,才探究的看向姜梨:「這就是我不明白的事了,你說薛懷遠半年前就死了,要讓我打聽薛懷遠是為何事而死,又安葬在什麼地方,可是,薛懷遠並沒有死。」

「你說什麼?」姜梨忍不住驚呼出聲。

一直以來,在瓊枝面前,這位姜二小姐都是從容坦蕩的,不曾有過半分失態的模樣,這是第一次,瓊枝看見姜梨失措的樣子。

姜梨也顧不得瓊枝如何看她,那一刻,心中被湧起的狂喜佔滿,她道:「你說薛懷遠沒死?!你說的可是真的,是從哪裡聽到的?!」

起先瓊枝還懷疑姜梨打聽薛家的事是不是別有用心,是想要利用薛家來完成什麼陰謀,但看到姜梨眼下的模樣,心中的疑慮頓時煙消雲散。這位姜二小姐聽到薛懷遠沒死的時候,眼裡流出的興奮和驚喜,可不是假意。

稍稍平靜了一下,瓊枝才道:「的確沒死,不過這也並不很好,薛家這位老爺,桐鄉縣丞薛懷遠,已經瘋了,六親不認,如今被關在桐鄉衙門的大牢里。」

猶如從天上一下跌入深淵,姜梨的手心在霎時間變得冰涼,那一瞬間的狂喜瞬間灰飛煙滅,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定定的看著瓊枝,道:「你說什麼?」

瓊枝覺得姜梨的眼神有些可怕,還很瘋狂。就像一隻壓抑著自己的悲傷地困獸,在極力的忍住想要將周圍一切撕成碎片的渴望。

她的聲音也不自覺的放輕了,道:「來往我這裡的客人,但凡有點勢力的,我都詢問了。但不知為何,他們對桐鄉薛懷遠的事情都諱莫如深,不願與我談起,要麼就是直接拂袖而去。只有一位商人,他與我關係向來不錯,見我問的認真,便也悄聲告訴了我。」

「聽聞桐鄉縣丞薛懷遠半年前因貪污朝廷下撥的賑災款,被下獄,現在桐鄉縣丞另有其人。薛懷遠已經瘋了,在獄中六親不認,很是凄慘……」

「薛懷遠怎麼會貪污?」姜梨憤道:「桐鄉百姓都不會相信的!」

瓊枝詫異於姜梨說起桐鄉百姓的自然,也詫異彷彿姜梨很了解薛懷遠一般,不過還是繼續道:「百姓們也沒辦法,畢竟是上頭的意思,再說了,」瓊枝笑了一聲,也不知那笑容到底在諷刺誰,「人走茶涼唄。自古以來都有民不與官斗的道理,便是真的薛懷遠是個清官,沒有貪污賑災銀,但有誰會為了他說話呢?人人都求自保而已。」

姜梨怔住。

薛懷遠一心為民,從未想過索求回報一事,薛昭和薛芳菲也從未想過,但眼下看來,瓊枝說的也沒錯,人都自私,誰會為了一個已經下獄的瘋子去得罪更大的貴人呢?但如果薛懷遠還清醒的話,看到這一幕,也會心灰意冷。

說不準,薛懷遠就是看見自己一心扶持的百姓如此冷漠涼薄,加之子女皆喪,才會忍不住打擊失心瘋。

瓊枝突然一愣,道:「姜二小姐,你……」

姜梨見她神情有異,不自覺的摸了一把臉,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落下淚來。

到底不能做到冷眼旁觀,那畢竟是自己的父親。知道父親在獄中受苦,她又如何能安之若素?

「如此說來,薛家一事,現在不曾有人敢過問了?」姜梨從袖中摸出絹帕,擦去眼角淚珠,神情變得冰冷。

瓊枝察覺到了她神情的變化,猶豫了一下,道:「的確如此,既然所有人都諱莫如深,只怕此事哈牽扯上了其他了不得的人,並非表面看上去的簡單。」

姜梨心中冷笑,牽扯到了其他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永寧在背後做的手腳!當時她自己奄奄一息,永寧為了斬斷她的念想,亦或是為了讓她痛不欲生,便告訴她薛懷遠已經病死。但現在想想,薛家一門三人全都在差不多的時間裡相繼去世,難免惹人非議,永寧自然不怕,沈玉容卻不能不顧忌。為了不添麻煩,永寧不能殺了薛懷遠,但以永寧的狹窄心腸,也必然容不下薛懷遠,便乾脆以這麼一個莫須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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