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御射

琴樂校驗這一日,就在眾人的唏噓中落幕了。

無論怎麼講,姜梨這一日的這一首《胡笳十八拍》,成為了燕京城人津津樂道的話頭。關於上三門的懷疑,一時間消散了不少。而姜梨所展現出的琴藝,也讓許多人開始重新審視姜二小姐和孟家千金的賭約,賭坊里,甚至有一部分人開始選擇押姜梨勝了。

這些變化都是一點一滴,卻又無孔不入。似乎所有人一夜之間都達成了一個共識:姜梨比其他燕京貴女一點也不差。

這對姜梨來說自然是好的變化,對有的人來說卻不盡然。且不提那些被姜梨踩著的其他明義堂女學生,便是這賭約的另一個主人,孟紅錦,此刻也是坐立難安。

孟家,孟友德還沒回府,孟母也坐在廳中長吁短嘆。孟紅錦將自己關在閨房中,賭氣的把一桌子的紙筆全都打翻,面露煩躁,然而仔細去看,那煩躁之中還有一絲惶恐。

不知不覺中,事情已經到了這般地步。孟紅錦此刻想起來,仍覺得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她怎麼也不明白,原本板上釘釘的事,為什麼會變成如今的模樣。她已經從下人們私下裡的閑談里聽到了,關於她和姜梨的賭約,如今各大賭坊已經開始有人買姜梨,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了,至少在外人眼中,她是可能輸給姜梨的。

其實不光是外人這麼想,就連孟紅錦自己,一開始的自信也早已蕩然無存。孟紅錦明白,自己大約是被姜梨騙了。所謂的什麼都不會,一竅不通,不過是姜梨為了蒙蔽自己編出的鬼話,姜梨大概一開始就存了要讓自己出醜的念頭,這才挖了個陷阱,以激將法逼自己入局。其實姜梨什麼都會。

可話都已經放了出去,整個燕京城都知道了自己和姜梨的賭約,現在想要收回賭約,也來不及了。

身邊的丫鬟勸道:「小姐也不必太過擔心,明日可是小姐最擅長的御射兩項,只要在這兩項中拔得頭籌,姜家小姐便不是第一。」

「不是第一,我也輸了。」孟紅錦冷道。姜梨的賭約里,若是她不是明義堂墊底,自己就要跪下來給她道歉。若是姜梨比自己還要出色,就要在國子監門口跪下來給她道歉,若是不僅比自己出色,還是整場校考的第一,就要在國子監門口脫下外裳給她道歉!

三個賭注,一個比一個惡毒。如今姜梨前四項都是魁首,自然不是墊底,而且比自己還要優秀。便是在御射兩門當得了第一,最多也是姜梨沒能奪得魁首,依照賭約,孟紅錦還得在國子監門口跪下來給姜梨道歉。

孟紅錦怎麼也無法接受自己落得那樣的境地。

若是不想名聲掃地,就只得尋個理由賴掉賭約,但這樣一來,自己何嘗不是全燕京城的笑柄?

自己決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

突然地,之前一個陰冷的念頭又再次鑽入孟紅錦的腦中。

御射場上,刀箭無眼。也有曾經在校驗場上御馬時候被摔下馬背的女子,只是傷勢並不太嚴重,受了些驚嚇,在府上養了幾日也就好了。可若是姜梨運道不好,就在校驗場上被摔下馬背,且不提摔折了脖子一命嗚呼,就算摔斷了腿,終生不良於行也行,或是被地上的尖石劃破臉就此破相?還有箭術,萬一有人「失手」,混亂之中姜梨自己被別人的箭矢所傷,也是一件好事啊。

這樣一來,姜梨短時間裡便不能出現在眾人之前,那個賭約便也不會有人再提起,人都廢了,誰還管那賭約吶?

孟紅錦越想越是興奮,彷彿已經瞧見了姜梨生不如死的痛苦模樣,竟然不由自主的笑出了聲。她在御射一事上自來身手了得,要想動手腳,簡直易如反掌。

屋裡的丫鬟瞧著孟紅錦有些猙獰的笑容,莫名覺得膽寒,不由自主的低下頭,竟不敢再多看主子一眼了。

……

如孟紅錦這般因為姜梨琴樂得了魁首不高興的,還有姜幼瑤。

瑤光築里,丫鬟跪了一地。姜三小姐心裡頭不爽利,便隨意尋了個由頭罰了一屋子的下人。

季淑然剛進屋,瞧見的就是姜幼瑤掀翻一個青瓷花瓶的景象。

花瓶碎了一地,季淑然皺了皺眉,小心跨過碎瓷片,吩咐臨近的一個丫鬟趕緊收拾。姜幼瑤回頭,這才發現季淑然的到來。

季淑然也不說話,只是盯著姜幼瑤,這位歷來看起來和氣的美婦人真正生起氣來的時候,還是很厲害的。姜幼瑤瑟縮了一下,叫了一聲:「娘。」

「你這又是在做什麼。」季淑然按了按額心,走到屋裡的塌前坐下,搖頭道:「你爹瞧見你這幅模樣,又會不喜。」

「爹早就不喜歡我了,」姜幼瑤咬著唇道:「他如今早就被姜梨那個小賤人灌了迷魂湯,什麼都聽姜梨的!」

「我說過多少次了,女兒家注意言行,」季淑然嚴厲的開口,「你說這話倘若被外人聽了去,不知道有多麻煩。」

「我知道,娘,我就是在你面前說說。」姜幼瑤氣急敗壞道:「我實在是氣得狠了,今日你也瞧見了,姜梨分明就是在跟我作對。我自來擅長琴樂,可今日她卻偏偏勝過我。現在全燕京城都曉得她這個姜二小姐琴藝出眾勝我多矣,我日後可怎麼辦?」

「你莫急……」

「現在是琴藝勝過我,日後還不知是什麼勝過我?她就是想要讓我當她的墊腳石。娘,你今日是沒瞧見,周世子一直在瞧她,這賤人,她是想要勾引周世子,她還是不死心!」說到最後,咬牙切齒,讓人懷疑倘若姜梨在面前,姜幼瑤一定會將她撕得粉碎。

季淑然微微一怔,此刻也沒心思去計較姜幼瑤說話言行無狀,只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真的。」姜幼瑤委屈道:「她是想要代替我,想重新成為姜家大房的嫡女,娘,你不是說,大房的嫡女只有一個,就是我。沒有任何人能搶走我的東西,可如今我的未婚夫君都要被姜梨搶走了,娘,我怎麼可能不在意?」

季淑然心中狠狠一震,姜幼瑤那句「沒有任何人能搶走我的東西」,刺中了她的心。

回頭一看,見姜幼瑤果然是十分傷心的模樣,兩眼通紅,季淑然不免心裡一軟,隨即嘆了口氣,道:「胡說八道,寧遠侯世子怎麼會被人搶走,且不說別的,之前周家已經改過一次婚約,婚約也不是兒戲,怎麼會三番五次的改變?況且姜梨這樣的名聲,如何能與你比?我曾見過寧遠侯夫人,他們家人也是中意你的。若是再改婚約,這將我們姜家置於何地,你爹也不會允許的。幼瑤,你放心,沒有人能搶走周彥邦。」

「可是周世子已經被姜梨迷惑了……」姜幼瑤猶自不甘心。

「她哪裡及得上你一根頭髮絲,你這是想多了。」季淑然笑道:「倘若他心裡有姜梨,便不會八年來從來不曾提過姜梨一句,這般不聞不問,像是心裡有對方的人么?」

姜幼瑤聞言,這才好過一點。

季淑然心裡卻在思量,她這是安慰姜幼瑤才這般說,但倘若姜幼瑤說的是真的,周彥邦真的對姜梨有意,那可就需要警醒了。雖然男人三妻四妾是尋常,可要讓周彥邦心裡想著姜梨去娶自己的女兒,季淑然想想都覺得喉頭髮堵。

「不過你說的也沒錯,姜梨的確不能留。」季淑然道:「我原本想,她若是乖順聽話,日後也能為我們所用。可眼下看來,她並不安分,這才回府不久,就攪得雞犬不寧,再留下去也是個禍害。」

「娘,要對付她么?」姜幼瑤聞言,眼睛一亮,立刻追問。

「我說了,」季淑然笑著撫了撫姜幼瑤的長髮,「姜梨太過招搖,就越是引人嫉恨。你放心,這次她大出風頭,已經得罪了人,有人比我們更希望她消失,明日御射,你且等著看就是。」

姜幼瑤疑惑:「有人也要對付姜梨么?」

「幼瑤,你要記住。」季淑然沒有回答姜幼瑤的話,只道:「最好的辦法是並不血刃,坐山觀虎鬥。」

姜幼瑤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

姜府里,姜幼瑤不悅,芳菲苑裡還是其樂融融的。

姜景睿儼然已經成了芳菲苑的常客,連白雪都曉得他愛喝不苦的茶,在茶盅里澆了大一匙蜂蜜。

「我說,大伯父大伯母可真是太不地道了,」姜景睿道:「你拿了琴樂一甲,居然什麼賀禮都沒有。」他兩手一攤,「年年姜幼瑤得第一的時候,獎賞可是樣樣不落。」他仔細的盯著姜梨:「都是大伯父的女兒,怎麼差別如此之大?莫非……其實你不是姜家人?」

這人說話真的實在太不中聽,簡直像是特意趕過來給人心上捅刀子的。桐兒氣的差點破口大罵,白雪也皺起眉。

姜梨靜靜的看著他,道:「或許。」

「咦?」姜景睿驚訝,「你怎麼都不生氣?」

「沒什麼好生氣的。」她本來就不是姜家人。

「你可真是好涵養。」姜景睿聳了聳肩,忽而想到了什麼,不客氣的大笑起來,「一想到今日姜幼瑤的表情,我就想笑——」

姜梨簡直懷疑姜幼瑤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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