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受傷

沈妙在夜裡點起一盞燈,想將白日里沈丘送過來的書收拾一下。沈丘總覺得她喜歡看書,這些日子又想著她即將嫁人,又託人尋了好些孤本。這些孤本有的記載著一些前朝大事,有的卻是一些風花雪月的話本子。沈妙打算將話本子挑出來送給羅潭和馮安寧,那些前朝的書籍倒是可以留著,也許日後還能用得上。

正收拾著的時候,卻突然聽見窗戶外頭有動靜,她夜裡不習慣人伺候著,平日里驚蟄和穀雨也退的早,這會兒是斷然不會出現的。抬眼看向窗戶,又並沒有人,思忖一下,沈妙便打開門,走到院子里看。

她倒是不懼怕是壞人,畢竟這院子里還有一個從陽,真是壞人,從陽早就出手了。哪知方走到院子里,就看見樹下站著一人。她愣了一下,提著燈籠上前兩步,赫然發現正是謝景行。

謝景行沒有穿他的紫色長袍,反是換了一身黑衣,他紫衣的時候是濁世貴公子,穿黑衣的時候平白就多了幾分冷寒肅殺的氣息。只是面上掛著的懶洋洋笑意一如既往,看著沈妙徑自上前。

沈妙覺得謝景行有些不對勁,卻也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她在謝景行身邊站定,問:「怎麼站在這兒?」

若是從前,謝景行只怕早就不請自來的登堂入室,到她房裡喝茶了。

謝景行勾起唇一笑,沈妙還沒來得及說話,謝景行突然就朝她一頭栽來。

沈妙下意識的扶住他,卻摸到他背後濕漉漉的一大塊,就著手邊的微弱燈籠光一看,卻是大片大片的血跡觸目驚心。因著冬日裡外頭太冷,嗅覺都不甚靈敏,而謝景行倒在她身上時方才聞見有濃重的血腥味。

沈妙小聲喚:「從陽!」

周圍並無人應答,從陽似乎不在。

沈妙心裡有些著急,眼下這種令人焦急的時刻,偏偏這時候從陽消失。她不敢驚動旁人,謝景行不知道從哪裡滾了一聲傷回來。她半拖半抱著將謝景行弄回自己屋裡,讓謝景行睡在她榻上,就想去請個大夫過來。

她正要離開,謝景行卻似乎清醒了一瞬,道:「不要叫人。」

沈妙愣了一下,又在他身邊蹲下來,問:「你的傷怎麼辦?」

謝景行費力的從懷中摸出一個藥瓶樣的東西,還未等沈妙繼續追問,又昏了過去。

沈妙在短短一瞬間做了決定,屋裡還有些熱水,那是夜裡讓她洗手用的。她將熱水端過來,找了一方乾淨的手帕用水沾濕,猶豫了一下,才慢慢解開謝景行的衣襟。

燈火下,年輕男人的身體身材勻稱修長,似乎蘊藏著力量。沈妙莫名的有些臉上發燙,她盡量讓自己動作快些。

謝景行的衣服上卻是沾了大片大片的血,凝固的血黏著皮肉,在外頭被冷風一刮,幾乎和整個人都融為一體。沈妙每扯一下,謝景行就要微微蹙眉頭,似乎昏迷中都覺得不適。

無奈,便也只得尋了一把銀色剪子,拿火燒了燒,就小心翼翼的替他剪開衣服。

沈妙不是沒見過男子的身體,就拿傅明的來說,便也見過許多次了,不過這和面對謝景行又不一樣,尤其是眼下為了保護謝景行,她連驚蟄穀雨都沒叫,獨自一人扒著謝景行的衣服,難免有些尷尬。

不過很快的,她面上的尷尬就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神情。

謝景行的身上,有許多刀傷,這些刀傷都不太深,但橫七豎八的也有許多,雖然都不致命,但沈妙也曉得,這麼多刀傷,光是流血就能將人流幹了。當下也不敢含糊,立刻用帕子沾著熱水替謝景行一點點擦乾周圍的血跡,又將那藥瓶里的藥粉拿出來撒上,找了半天找不到乾淨的布條,沈妙只得將自己新做的一條束胸的布條拿出來,給謝景行包紮上傷口。沈妙自己沒給人包紮過,不過是以前見過沈丘的小兵們是這樣做的,便也依葫蘆畫瓢,雖然是有些丑了,到底血是止住了。

她又從柜子里找出幾顆補氣血的藥丸,那還是羅潭給她買的,說女子月事來的時候氣色不好,吃這個可以有好氣色,雖然謝景行不是月事來了,不過也流了不少血,這個也應當能補一補的。沈妙將藥丸搗碎,又拿熱水泡開,才餵給謝景行喝下。

忙完一切,夜色深沉如化不開的濃霧,外頭連牲畜的囈語也聽不到了。謝景行半裸著上身躺倒在她床上,身上里三層外的包著沈妙的束胸布,怎麼看都怎麼怪。

沈妙抽了抽嘴角,打算將謝景行翻個身,順便再檢查檢查他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傷口。

謝景行的衣裳濕了大塊,褲子卻是乾爽的,因此沈妙也沒有懷疑他只是腰腹部和背部受了傷。她翻動謝景行的時候,無意間手卻碰到了謝景行的大腿處,沈妙如被火灼傷了一般,正要縮回手,卻又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手下的皮膚堅硬,並不如其他的,未曾受傷的皮膚那樣細膩,反倒像是結了一層厚厚的痂一樣。她心中一動,下意識的微微掀開謝景行的長褲,卻見謝景行小腹深處,正往裡蔓延著一道可怕的傷疤。

這和之前謝景行今日新添的,那些橫七豎八的傷疤不一樣,今日那些傷疤雖然多,卻並不深,因此也並不致命。而眼下這一條,卻曲曲折折,傷痕顏色很重,顯然已經是過去的老傷口了,可是經過這麼久還有這麼深的痕迹,足可見當初受傷時候深可見骨,觸目驚心。

謝景行在明齊的時候,可沒聽說受什麼傷啊,莫非是在大涼受的傷?沈妙心中狐疑,卻發現還有別的傷口,大大小小的傷口每一道都深可見骨。雖然傷口已經癒合,卻也讓人心中不由的詫異,這樣多的生死劫,謝景行是如何度過的?

她未曾發現自己已經摸到了謝景行的腿部,還要往下摸,床上的人卻悶哼一聲,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沈妙的臉「騰」的一下燒的緋紅,還以為謝景行醒了,誤會她在吃豆腐,下意識的就去看謝景行,卻見謝景行緊緊蹙著眉,抿著唇,雙眼卻未曾睜開,似乎還未醒來。

沈妙心中舒了一口氣,雖然對那些傷疤還有疑問,卻也不敢往下摸了,謝景行上頭的衣裳都被她絞碎了,沈妙又只得拿了一件自己做大了的外裳給謝景行穿上,給他捂著嚴嚴實實。怕夜裡謝景行傷口未好而發熱,就搬了個凳子坐在榻前守著。

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

晨光熹微,雞叫頓起,沈妙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睡在了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褥,她分明記得昨夜是自己坐在榻前守著謝景行的,卻沒料到自己中途竟然睡著了。大約是累極了,所以睡得連被人移到別的地方都不知道。

她下意識的一骨碌翻起身,見屋裡空空如也,並沒有謝景行的身影,愣了一愣,就聽見從身後傳來含笑的聲音:「找我?」

謝景行穿著件寬大的中衣走了過來,不知道他是從哪裡找的中衣,當是方梳洗過,有水珠順著下巴滑到了衣襟深處,沈妙詫異的看著他,謝景行昨日才受傷昏迷不醒,眼下看來,卻是神清氣爽,哪裡看得出昨日里岌岌可危的模樣?

她問:「你身子好了么?」

謝景行一笑:「當然。」

沈妙點頭:「果然,補氣丸是有效果的,表姐沒有騙我?」

「補氣丸?」謝景行皺眉:「是什麼?」

「女子補氣血用的,」沈妙面不改色的道:「女子來葵水的時候吃一粒,身子就不會那麼虛了。昨夜裡我見你流了許多血,想來氣血是虛的,就給你吃了三粒。」她微笑著看向謝景行,道:「你恢複的這樣快,看來全是它的功勞。」

謝景行的笑意僵住。

沈妙見他吃癟,心中不由失笑。下一刻卻又笑不出來了,只聽謝景行悠然開口:「哦,既然如此,就當是昨夜裡摸了我的回報。」

見沈妙愣住,謝景行笑的曖昧:「昨夜裡,有人不知道在摸哪裡……」

沈妙的面色由請變白,又由白變青,怒道:「你醒了?」

「說不出話,神智還是清醒的。」謝景行走到桌前坐下,他梳洗過後,越發顯得如同自己府上一般自然。又熱了一壺茶給自己倒了一杯,笑著看向沈妙。

沈妙猶豫一下,站著沒動,問:「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昨天到底怎麼了?」

「替你辦事。」謝景行說得輕鬆:「定王府這種地方,下次還是不去了。」他伸了個懶腰:「傅修宜花樣還真多啊,連我都吃不消。」

「你去定王府了?」沈妙瞪大眼睛:「你去定王府地牢?」

謝景行目光閃了一閃:「你對定王府了解的不少嘛,還知道有個地牢。」他道:「不錯,昨夜裡去逛了逛,順帶救『你的』裴先生出來。」

沈妙愣愣的看著他。

她沒想到謝景行會親自去救人,謝景行的身份敏感,傅修宜又絕對不是什麼好糊弄的人,一旦被傅修宜發現端倪,謝景行免不了有很多麻煩。沈妙求謝景行幫忙,是曉得謝景行身邊有許多能人異士,沒想到謝景行竟然會以身犯險。

沈妙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不過,如果是定王府,謝景行這一身傷也就說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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