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嫁衣

沈丘當著睿王的面將謝景行狠狠誇了一通,尋常人被這麼毫不留情的對比數落,面上都會有些不好看。睿王帶著面具讓人瞧不清楚他的臉色,然而眾人卻清楚的看到,他的嘴角始終是微微上揚的,聲音也很溫和有禮,最重要的眼神是騙不了人了,睿王的眼神里,竟還有些愉悅。

愉悅?

沈丘直說的口乾舌燥,非但沒見睿王露出難堪的神色,反而似乎還十分贊同似的,道:「這麼說來,的確令人可惜。」

沈丘大為沮喪,卻對這個睿王心中越發警惕起來。

羅雪雁卻很滿意,她到底不比沈丘孩子氣,也不比沈信雞蛋裡挑骨頭看人這樣那樣不好。看著睿王,對著沈丘的胡鬧也沒有生氣,人們總是先入為主的判斷一個人好還是不好,可羅雪雁和睿王相處了這小段時間,卻覺得睿王還是不錯的。看著很是清俊斯文,然而說話卻不扭捏惺惺作態,有種散漫的豪氣,教人心生好感。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睿王在羅雪雁這裡,很快就拔得頭籌,在羅雪雁心中,是比蘇明楓穩重,比太子率直,比馮子賢大氣,比羅凌……羅凌是自家人,就不說了。

不僅羅雪雁看睿王滿意,羅潭對自己這個妹夫也是很滿意的。她腦子裡稀奇古怪,問了許多睿王有關大涼一些新奇的見聞,這睿王在朝貢宴上對待文惠帝不甚耐心,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卻對羅潭有問必答。羅潭之前就念著睿王對沈妙的救命之恩,這會兒更是越看越覺得只有睿王才能配得上沈妙。就道:「我看著妹夫與小表妹也是極為相稱的,小表妹那樣的性子,就得妹夫這樣的好興緻才遮得住。」

「妹夫」二字一出來,屋中都靜了一靜。睿王好歹也是個皇親國戚,比起來,羅潭的身份就不足掛齒了。羅潭是本性大大咧咧,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羅雪雁和沈信卻是下意識的去看睿王的反應。

睿王的唇角微勾,從善如流:「多謝表姐厚愛。」

表姐……

沈丘氣急敗壞道:「誰是你表姐?別亂喊!」

「丘哥哥你說什麼呢。」羅潭瞪了他一眼,笑嘻嘻的道:「那個,我年紀比你小,你叫我表姐怪怪的,你還是叫我羅表妹吧。」

沈丘怒氣沖沖的盯著睿王,這個人憑藉著一張好臉皮和人模狗樣的身份,到處招女子喜歡。羅雪雁和羅潭就著了此人的道,實在可惡!

羅凌看著眼前混亂的局面覺得有些好笑,不過笑著笑著,想到了什麼,就又再也笑不出來了,而是面帶苦澀的看了一眼沈妙。

沈妙正想著羅潭方才的話,心中簡直有些不可思議,羅潭到底對謝景行是存了個什麼樣的錯誤印象,竟然覺得謝景行是個好性子的人。殊不知當初謝景行也是威脅加冷嘲熱諷,每次和他打交道都像在走鋼絲,隨時無法把握對方的心思。羅潭要是見了謝景行面不改色殺人滅口的動作,只怕就再也說不出那話來了。

沈信瞧著羅雪雁和睿王越聊越親熱,心中也不是滋味。故意乾咳了兩聲,強行打斷了他們的交談,乾巴巴的問睿王道:「你不是說過來送嫁衣的嗎?怎麼,現在是覺得我們沈家的茶好喝,故意來蹭茶喝了?」

羅雪雁聽他話說的不好聽,瞪了沈信一眼,轉頭對著睿王,用幾十年都沒對沈信用過的溫柔語氣和風細雨的開口:「景行,你今日使特意過來給嬌嬌送嫁衣的嗎?」

「賜婚聖旨來得急,我想嬌嬌沒有時間自己綉嫁衣了,剛好當初來定京的時候,皇兄讓我將大涼最好的綉娘裁縫也帶上,若是遇到了喜歡的姑娘,娶她回去的時候,要送她一件天下最好的嫁衣。」他笑意清淺,一雙眸子越發溫柔如春:「嫁衣已經做好了,做了三個月,如今就拿過來請夫人過目。」

三個月?沈妙一愣,突然想起幾日前謝景行抱她那一下,說是要量體裁衣,如今那嫁衣既然三個月前就開始做,只怕那時候就曉得她身材尺寸了,何必多此一舉。果然又是他隨口胡說八道,偏她還信了,被人佔了便宜!思及此,沈妙怒氣沖沖的瞪了她一眼,謝景行微微一笑。

這點子小動作卻被羅雪雁看在眼裡,心中越發歡喜。這門親事如今是想換也不能換,只能變著法兒安慰自己。誰知道今日一見睿王,卻覺得此人不錯,便感覺欣慰了許多。這會兒再看這二人動作,可不是小兒女間打打鬧鬧做什麼。自家女兒成日端著個老沉人的架子,都沒有年輕姑娘家的天真爛漫,偏在這睿王面前表現出小女兒家的一面,那睿王看著也是對沈妙寵溺的很。或許這樁親事,就是天作姻緣也說不定。

睿王比起傅修宜在羅雪雁心中,起碼高出了一千個羅凌的位置。

正想著,沈丘卻在一邊叫了起來:「三個月?明明賜婚聖旨是前不久才下來的。你分明就是說謊,難道你未卜先知,三個月前就知道要娶妹妹,還有,你怎麼知道妹妹的尺寸,拿件不合適的嫁衣,再好看妹妹也不穿!」

沈妙也看向謝景行,她也想聽聽謝景行如何應付沈丘的問題。

謝景行果然是箇中高手,只道:「三個月前在街上偶然見過嬌嬌,那時候驚鴻一瞥,下定決心非嬌嬌不娶,皇兄只讓我送嫁衣給心愛的姑娘,卻未說要求娶之後才能送。索性,到底是娶到了。」說到最後,聲音愉悅無比,只是掃了沈丘一眼,卻像是十足的挑釁。

沈丘在說話這上頭,根本就不是謝景行的對手。一番話,又讓謝景行說的漂亮,自個兒卻沒撈著好。

「至於尺寸……」謝景行微笑:「有心找,總能找到。」

他示意鐵衣上前,鐵衣「蹬蹬蹬」的小跑著從外面出去,不一會兒又抱了個巨大的箱子「蹬蹬蹬」的跑進來,將箱子放到了桌上。

那箱子也是有些大的,似乎是香木做的,從其中飄出來若有若無的梨花香氣,聞著沁人心脾。眾人不由自主的圍在桌前,想著那嫁衣大概就是在其中。

饒是沈妙自來平靜,心中卻也有些期盼起來。

前生的嫁衣,是她一針一線繡的,對於同傅修宜的大婚,她總是格外上心。她也想花團錦簇,華麗爛漫,畢竟女子一生最美的時刻,似乎也就是在作為新娘的那一刻。可是傅修宜當時還在藏拙,要求簡譜,婚事不宜張揚,於是她也只能收起自己想要華麗的心思,將嫁衣繡的樣式簡單,圖案樸素。

可到底是對未來充滿嚮往的女子,又極是愛俏,於是她想了個法子,在紅裙外頭用暗紅色的絲線綉了並蒂蓮。又在紗衣裡頭綉了點點桃花。因為紗衣在外衣里,別人看不到。紅裙上的並蒂蓮又是紅色絲線繡的,尋常人根本看不出來。整個衣裳還是樸素簡單的款式。

可是她心裡卻為自己這個小小的花樣十分得意,她想著,夜裡等洞房之後,夫妻之間喁喁耳語,她就讓傅修宜猜一猜,看傅修宜能不能猜出嫁衣上的花樣。傅修宜終會看到她心靈手巧的一面,慢慢慢慢的喜歡上她的。

可是到了最後,那一夜燈火燦爛,她在新房等了整整一夜,等的紅燭流干,一顆心等的冰涼,都沒有等到傅修宜。第二日清早的時候,卻被告知昨夜裡傅修宜喝醉了宿在書房。她一夜沒睡,卻又要進宮給皇帝皇后請安,迷迷糊糊出了丑,又讓傅修宜不忿。

幾乎冷落了她兩三個月,傅修宜才碰了她。

那件嫁衣,是她痛苦的開始。從嫁人一夜的委屈,她數不盡的委屈就開始鋪天蓋地而來了。

沈妙一直覺得,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另一個人的心就總會被焐熱。就算是不喜歡,總也會因為那些不計回報的好,而有所動容。但就有這麼一種人,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別人給與的一切,卻還要嫌棄旁人做的不好。

那件嫁衣,沈妙那些少女歡喜的、隱秘的心思,最終是無人知道的了。她那句想問的:「夫君,你認真看看我這件嫁衣,可曾發現了什麼?」用盡一生也沒有問出來。她想穿嫁衣給看的人,一輩子都沒有看過。

她恍惚的想的出了神,直到耳邊響起羅潭的一聲驚呼,才將她從回憶里拉出來。

但見羅雪雁伸手從箱子里慢慢的取了衣裳抖開,讓眾人都得以瞧見。

動作似乎都是小心翼翼的,彷彿生怕折騰壞了它。

非常鮮艷的大紅,絲線極細,彷彿是千萬根細細的絲線交織而成的錦緞,又經過最好的綉娘裁剪,多一分則多,少一分則少。

大紅色的布料里,細細密密的閃著璀璨的金光,不曉得是颳了金粉還是怎麼的,將這些金閃閃的東西摻雜進去,整件衣服都好像在閃閃發光。

紅娟衫是海鮫錦做的,薄如蟬翼,緋色流霞。繡花紅袍閃著金光的紅色衣料外,用十二色綵線纏纏綿綿的綉了龍鳳呈祥的圖案,金龍威武,彩鳳朦朧,認真一看,龍鳳的眼珠子是用黑色的細小寶石點綴。而龍鱗和鳳羽,皆是切割的細細的貓眼石穿著針線,一針一針的綉了上去。

紅裙、紅褲是一體的,顏色純正,做的寬大,但有微風拂過,便如仙人行動,飄然如仙。然而這些也是花了心思的,在袍角處也綉了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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