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渾水

定京城爆出了一樁驚天秘聞。

首先是天不亮的一大早,有個中年男人跪在衙門門口擊鼓鳴冤,直說沈府沈三老爺沈萬強搶民婦,擄走妻子做妾,天地不容。那男子雖然生的像是一幅下三流的低賤人,卻又不知道從哪裡繼承的一幅好口舌,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舌燦蓮花了。連說帶唱,精彩極了,不多時就吸引了一大幫子看熱鬧的百姓,半個時辰不過全定京城都知道了這件事兒。

托前些日子陳家和沈家打官司打的沸沸揚揚的事兒,定京城裡的百姓們倒是對這位傳說中的貴妾常在青姑娘了解甚多。沈萬肯為了她而休掉自己多年的髮妻,甚至做的一點情面也無,眾人都會多加猜測。有好事者打聽出來,常在青是沈老將軍的故人之女,知書達理,溫柔典雅,性情比起陳若秋有過之而無不及,還為沈萬懷了孩子,自然地,人們的心都會偏向常在青一些。

可是今兒個一大早,這中年漢子帶著一個少年跪在衙門門口,就將之前那些說常在青好的人臉都打爛了。

說是沈萬擄人妻子,可是眾人又不是傻子,柳州和定京隔得可不近,當初是常在青自己來投奔沈府的,也是對外自稱未曾婚嫁。說什麼強搶民婦,只怕是常在青自個兒倒貼上去的。想來沈萬聰明風雅一世,到頭來卻沒能瞧清楚常在青的真面目,替別人養婆娘養了這麼長時間,頭上的綠帽子大約都能種草了。

至於那漢子說的話,倒是沒有一個人懷疑,一來則是因為漢子手裡還拿著婚書,白紙黑字連著官印都是常在青的名字。二來么,那隨行而來的少年郎,實在是長得和常在青一模一樣,只是看上去沉默和不知所措了些。

眾人指指點點,直當個幾十年難得一遇的笑話來看。都說大戶人家是非多,倒也沒想到大戶人家的老爺竟然這般糊塗。原本若是從前,這事兒也是能壓下去的,總不至於這樣快就傳遍了整個定京。可是今日這漢子出現的突然,一大早就擊鼓鳴冤,想壓下去也難。再說那衙門裡當差的人亦會看人眼色,如今沈萬一大家子都被關在了牢里,誰還管沈萬的名聲,便也跟著眾人一起看笑話。

陳府中,偏僻的院落里,陳若秋聽著詩情從外頭打聽來的消息,笑的前俯後仰。

她如今是越發的憊懶了,連帶著整個人更加不修邊幅。越是這樣,在陳家也就越不招人待見。不過對她自己而言大約並不怎麼在意,如今活著的意義就是拉陳家下馬,無疑陳若秋眼下是做到了。

陳若秋的確是做到了。和沈萬當夫妻當了這麼多年,她總也曉得一些沈萬的命脈。零零碎碎加起來,加上又收買了一個在沈萬手下當差的人,將這證據送到沈萬死對頭的手中,忐忑不安的等待消息,終於等來了好消息。

陳若秋對沈萬有多深的愛,就有多深的恨。是沈萬讓她變成如此狼狽的模樣,那她就萬萬不能讓常在青和沈萬好過。當曉得沈家一家人都身陷囹圄的時候,陳若秋是快慰的但是她沒想到的是,不過是第二日,竟然就爆出了常在青是有丈夫兒子的人。

沒想到自己精明一世,竟然會輸給這樣一個拋夫棄子的女人。陳若秋原本是瘋狂的笑著,笑著笑著便覺得嘴角有些苦澀起來。若是她當初再鎮定一些,不那麼著急,派人去柳州查一查,或許就不是這個結果。沈萬那麼一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曉得常在青那樣的身份,都不用陳若秋說,自己就會對常在青厭惡有加了。

可是開工沒有回頭箭,走到這一步,誰也無法回頭了。

「夫人,眼下又該怎麼辦才好?」詩情小心的問道。如今陳若秋在陳家幾乎不被人待見,沈家的事情也告一段落,對於陳若秋而言,日後就這麼過總歸不是辦法。

「我想……」陳若秋有些疲憊的按了按額心:「玥兒而言有了歸宿,眼下我是怎麼都行的了。待再過幾日,就離開定京尋一處小地方,安安穩穩的度過餘生也好。」她苦笑道:「總好過呆在這定京城裡,被眾人恥笑好得多。」

詩情心中鬆了口氣,陳若秋能這樣想總歸是好些。只要有些希望,日後也會越來越好。

「不過我得先去看看玥兒。」陳若秋扶著心口:「不然總是不放心。」

正說著,卻見外頭畫意匆匆忙忙的跑進來,面色驚慌不已,道:「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陳若秋站起身來,皺眉問:「什麼事?」

「二小姐、二小姐……」

一聽說沈玥,陳若秋的一顆心頓時狂跳起來,她一把抓住畫意的手,急切問道:「玥兒怎麼了?」

畫意都快要哭出來了:「二小姐在秦王府的事情,被發現了!」

……

沈玥被帶出秦王府的時候,皇甫灝並沒有阻攔。

任憑沈玥哭的梨花帶雨,抓著他的袖子苦苦哀求,皇甫灝也只是安慰道:「不會有事的,你就跟他們去吧。」話語中卻是沒有一點兒對沈玥的維護之意。那些來的官差倒也機靈不已,瞧見皇甫灝的態度,最後一點兒顧慮便也沒有了。幾乎是有些粗魯的押著沈玥往外頭走去。

皇甫灝看著一行人帶著沈玥浩浩蕩蕩的遠去,不由得皺起眉,向身邊的侍衛詢問:「去打聽一下,明齊宮裡究竟出了什麼事?」

一大早,就有官差找上門來,說要帶走原來沈家三房嫡出的女兒沈玥。沈玥自從進了秦王府以來,從來都沒對外人說過。眾人也不會想到官家嫡女會成為秦太子的侍妾。可是眼下這些官差卻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消息,竟然跑到秦王府來要人了。

文惠帝到底是對皇甫灝留了幾分客氣的餘地。帶走沈玥的理由是因為沈玥也是沈家的一員,因此逃脫不了關係,卻絲毫不提沈玥和沈冬菱換親一事,大約也是想要刻意避開這個問題。不過一個侍妾能激起多大的風浪,僅僅因為這個,文惠帝沒必要弄得這般大張旗鼓,皇甫灝以為,這其中必然有什麼蹊蹺。

既然對方有備而來,皇甫灝也沒必要跟人對著干。沈玥對他來說不過是了解沈妙的一個手段,恰好還有幾分姿色可供玩樂,倒還沒真的將沈玥放在心上,犯不著為了沈玥和文惠帝面上扯得難看,因此也就順水推舟了。

不過……關於明齊宮裡究竟出了什麼事,皇甫灝還是一無所知,也正因為如此,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思忖片刻,皇甫灝招來身邊侍從,道:「你到定王府一趟,替我帶個話。」

……

沈家的這些事情,足以稱得上是一鍋混亂了。彷彿平平靜靜的綳面上突然翹起了一個線頭,順著這個線頭一拉,原先繡的好好的圖案瞬間就被攪得亂七八糟,看不清楚原本的面目。

先是沈萬辦差不利被下了大牢,後有常在青柳州的丈夫兒子跪在衙門口擊鼓鳴冤,到了現在,居然被發現嫡出的三房女兒搖身一變成了秦國太子府上的侍妾,從而牽扯出三房嫡女和二房庶女換親的事情,讓人感嘆沈府後院是有多混亂的同時,也讓人疑惑沈家是不是得罪了哪路鬼神,怎麼一直倒血霉,實在是忒邪門了。

正是午後,沈妙將帘子拉好,打算上塌小憩一會兒。沈家的事情已經按照她想的步驟一步一步來了。文惠帝會怎麼做,沈妙大約也能猜到。

她剛脫下外頭的披風,忽而發覺有幾分不對,轉頭一看,便見陰影里,謝景行不知何時來了,正倚在她的榻上,一手漫不經心的摸著某個毛絨絨的東西,那東西還一拱一拱的,定睛一看,正是沈妙之前見過的那隻白皮老虎。

那老虎大約是長壯了一圈,連帶著毛皮都油光水滑漂亮的不得了。不過沈妙眼中沒有這個,她深深吸了口氣,道:「誰讓你上我的塌?」

謝景行果真是蹬鼻子上臉了,習慣了他夜裡翻窗進來,眼下就敢青天大白日大剌剌的上她的塌。再過些日子是不是就能從大門裡大搖大擺的進來喝茶,還要整個府中人夾道歡迎?

膽大包天到不可理喻。

謝景行道:「特意來恭喜你,你怎麼這個反應?」

「恭喜?」沈妙愣了愣:「什麼喜?」

「沈家如你所願進了大牢。」謝景行鬆開手,那白皮虎「嗷嗚」一聲,歡快的在沈妙的床榻上蹦蹦跳跳,還拿沈妙上好的蠶絲被褥磨爪子,磨得讓人心疼。謝景行摸著下巴:「常在青名聲毀了,沈萬後悔了,陳若秋被連累,沈玥也下了獄,怎麼看都是值得恭喜的一件事。」他眼眸一彎,頓生波光粼粼,道:「你不高興么?」

被人如此直白的說出算計人的結果,沈妙有一點點不自在。她往前走了兩步,攥住謝景行衣袖就要將他從自己的榻上拽起來,一邊拽一邊道:「口頭恭喜便行了,或是備些銀子大禮,睿王不必親自跑一趟。」

「那怎麼能表現本王的誠意。」沈妙用了很大的力氣,謝景行卻紋絲不動,他掃了沈妙一眼,似笑非笑道:「況且這一局你還坑了傅修儀,更該可喜可賀。」

沈妙心中一跳,手上不由自主的鬆了下來,謝景行忽而挑眉,反手握住沈妙的手將她往自己身前一拉。

沈妙猝不及防,又跟前不穩,直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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