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分家

關於定京城沈垣誤殺孫才南一案,案子審的是從未有過的雷厲風行。首先孫天正一封摺子上到朝廷要求沈垣血債血償,若是不從,自己年老力衰須得告老還鄉,竟是威脅文惠帝要撂挑子不幹了。

比起沈貴來,吏部尚書顯然更為重要,孫天正在位多年,結下的人脈和路子若是突然換了一個人,只怕是要大亂。文惠帝自然要安撫孫天正。其次,御史們豈平日里就指著朝臣們犯錯,這次誤殺案又豈會放過。念著孫天正失去唯一的兒子不好怎麼說,御史們彈劾的重點便都落在沈貴身上。

而令人意外的也是沈貴的態度,沈貴跪在文惠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保證此事是他教子無方,願意大義滅親,讓沈垣以命賠命。

據說此話當時就驚呆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

雖說這話聽著是鐵面無私公正不阿,可是對待自己兒子不是先爭取而是乾脆利落的答應以命償命,未免就太沒有人情味了。縱是沈貴平日里八面玲瓏,可是虎毒不食子,這一番舉動還是讓平日與他交好的同僚敬而遠之。

大臣們紛紛站在孫天正這頭,文惠帝問起皇子們的意見,九位皇子都不約而同的站在孫天正這一頭。就算是不表明態度,此案的走向究竟如何,也幾乎是眾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沈垣的斬令下在三日後,這大約是明齊開國以來最快的斬令了,幾乎沒有翻案和反抗的舉動,直接定罪。這其中固然有孫家的推波助瀾,沈家的不作為也是很大的原因,至於還有沒有其他的人暗中推手,這便不得而知了。

陰暗的囚牢中,沈垣坐在最裡面。他的頭髮已經蓬亂,身上幾日未曾清洗,已經發出了一些酸臭的味道。向來平靜的目光仔細看去,能瞧見微微的慌亂,甚至隱藏著星點絕望。

昨夜裡有人潛入此地,給他餵了啞葯。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是誰會這麼做,是誰有這麼神通廣大的本事牢房也能闖,沈垣自己心知肚明。

傅修宜是不會來救他的,起初他還懷抱著一點念想,可是後來仔細想過後,就知傅修宜救自己出來弊大於利,那個男子最擅長的就是趨利避害,是以根本不會為他冒這個險。相反,沈垣的存在已經成為了傅修宜一顆不安分的棋子,傅修宜自然要毫不留情的剷除。

喂一顆啞葯,未必就是不想殺了他,只是傅修宜生性謹慎,大約是怕他死在牢房反而令人生疑。

沈垣嘴角慢慢浮起一抹苦澀的微笑,成王敗寇,他一開始就知道傅修宜是什麼樣的人。在傅修宜手下辦事,就應該想到也許會有這麼一個結果,只是沒想到這結果來的這樣快。

黑暗中似乎有人的腳步聲,和獄卒們稍顯匆匆的聲音不同,那腳步聲有些緩慢。他抬起頭來順著腳步聲看去,只見昏暗的燈火之下,一襲紫色衣裙近在眼前。

再往上,少女容顏清秀,看著他微微一笑:「二哥。」

沈垣心中一口氣堵了上來。

看到沈妙臉的一剎那,強烈的恨意和不甘從心中涌了出來,讓沈垣恨不得現在就殺了沈妙。

就算不明白事情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個地步,有一點沈垣卻清楚得很,此事和沈妙一定脫不了干係。

沈妙慢慢蹲下身,和沈垣的目光齊平,笑道:「二哥這些日子在裡面一定過得不好。二嬸瘋了,二叔又不肯來看你,七弟年紀還小,說起來,老夫人才最疼你,可是老夫人昨日里下了令,誰都不許在府中提起你的名字,看來也是放棄了你。我心中思來想去,總歸你我是兄妹,便也來送你最後一程。」

沈垣咬牙切齒的看著沈妙,言語能殺人,能摧毀一個人的信念。而眼下沈妙做的就是毫不猶豫的往他心中捅刀子。沈垣自己感情雖然涼薄,可是當身陷囹圄的時候,連來探望的人都沒有,未免令人心涼。老夫人從前待他雖好,可是也是因為他天資聰穎,如今他成為階下囚,沈老夫人必然會趕緊劃清關係免得惹禍上身。

「如此想來,二哥和大姐姐果真是親生的兄妹,都曾入過牢獄。不過大姐姐入獄的時候,二嬸尚且還在奔走,如今卻無人為你奔走。」

沈垣不說話。

「二哥為何不說話?」沈妙偏頭看著他:「是不願意與我說話,還是……」她突然笑了:「被人餵了啞葯?」

沈垣一愣,沈妙竟然能猜出他被人餵了啞葯,還未思索出來,接下來沈妙的話便令他大吃一驚。

「看來傅修宜的手段還是一如既往,並未有什麼不同。」沈妙沉吟。

沈垣瞪大眼睛,從沈妙嘴裡聽到傅修宜的名字,沈妙是如何知道他在為傅修宜辦事?更何況沈妙還用如此熟稔的語氣,聽她的話,對傅修宜甚至極為了解?沈垣心中的驚異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在沈府後宅之中,沈妙再如何手段高明,沈垣也並未太過高看她,因為閨閣小姐的場子也就止步於此了。可是當沈妙搬出傅修宜的名頭時,沈垣便沒辦法再用平常心來看待。

「二哥不必如此驚訝。」沈妙掃了他一眼,道:「我不僅知道傅修宜,連他的籌謀也知道。你若是想因此轉告傅修宜我的事,將功贖罪的話也晚了。定王殿下生性謹慎,既然餵了你啞葯,又不會救你出來,這段日子為了不引人注目,是不會派人再來此處的。一直到你死了後,都不會與你再有一點往來。從你成為廢子的那一刻,他就與你沒有任何關聯了,也不會讓你有任何手段攀扯上他。」

沈垣心中開始不斷狂跳起來,沈妙說的沒有錯,傅修宜就是那樣的人。所以昨日以後,他幾乎是抱著絕望的心情等待著自己的死亡。千萬不要想魚死網破,因為那樣的結局一定是比死更慘,傅修宜從來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君子。

他生出手指,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蘸著碗里的渾水寫了幾個字。

你的目的是什麼?

沈妙一下子笑出聲來。她笑起來的時候,眼兒彎彎,嘴角彎彎,忽然就如同回到了一年前還是個草包的時候,有些蠢,有些啥心眼兒,但的確是個什麼都不明白的姑娘。如今明明還是一樣的神態,卻讓人覺得有些心中發寒。

沈妙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她看著沈垣:「我的目的是什麼,二哥不是猜出來了么?」

你想對付二房?沈垣在地上寫。

「豈止是二房呢。」沈妙突然低聲道,她的雙眼突然迸出一點兇狠來,兇狠沒能收斂住,連帶著殺意都漫了出來。她說:「還有三房,還有老夫人,還有……定王。」

沈垣緊緊盯著她。

「你又想問為什麼?」沈妙道:「我只是在把你們做過的事情再做給你們看而已。就如同這一次一樣,荊家的事情二哥都不覺得熟悉么?那是因為那本來就是你的手段啊,用你的棋路來對付你,你又怎麼能解的開呢?」

沈垣迷惑的看著沈妙,他聽不明白沈妙的話,只是覺得沈妙此刻的神情竟然如同陷入瘋狂。對二房三房有著恨意便罷了,反正大家都清楚,彼此不過是表面裝作和睦,可是對定王的恨又從何而來?僅僅是因為當初愛慕定王卻得不到回應?

「二哥,」沈妙古怪的笑了一下:「你應當感謝妹妹我,在你的黃泉路上,有如此多的人為你陪葬。你放心,在你之後,沈家二房不會有別的人佔了你的位置。你一定還是沈家獨一無二的嫡長子。」

沈垣怒視著沈妙。

沈妙站起身來,聲音在黑暗中輕輕挑起,重重落下,砸進沈垣耳朵。

「二房會斷子絕孫的。」

……

待出了外頭,獄卒得了好處自然是滿意的走了,臨了還保證不告訴外人此事。驚蟄和穀雨扶著沈妙上了馬車,穀雨問:「姑娘,三日後真的要處決二少爺么?」

沈妙點了點頭。

「真像是一場夢。」穀雨喃喃道:「前段日子二少爺還趾高氣昂的,如今卻連命都要送了。」

「命該如此。」沈妙冷冷道。

察覺到沈妙此刻的心情大約不是很好,驚蟄和穀雨吐了吐舌頭便不再說話了。待回到沈府,一進屋,便見正堂中圍了不少人,定睛一看,正是荊家人。

荊家夫人打著滾兒的在地上撒潑:「你們還我的楚楚!你們還我的楚楚!」

沈老夫人也氣的面色鐵青,直招呼一邊的家丁:「還不把這些人給我轟出去!」

「老夫人,」荊冠生一改從前斯斯文文的模樣,凶神惡煞道:「我們楚楚好端端的進了你們府上,卻被人帶走現在都生死不知,此事就算是拿到官衙上去說,也是你們理虧。」

沈老夫人氣的大罵:「還有臉說!我們家都被那個小賤人害成了什麼樣子?若非她這個掃把星,沈家怎麼會連累上官司!」

「老夫人慎言,」荊冠生道:「當時我們都說了,此事必然是有人在暗中搗鬼。我妹妹的貼身丫鬟後來也不知所蹤,諸位不覺得蹊蹺么?定是有人收買了她!」

廳中女眷們都在,陳若秋有些頭疼的看著眼前,沈玥厭惡的瞧著荊家人,羅雪雁則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萬姨娘牽著沈冬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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