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惡嫂再臨

明齊六十九年的這個冬日新年,下了一夜的大雪,瑞雪兆豐年,百姓俱是喜氣洋洋,祈禱著來年豐收。

然而對於定京城的將軍府來說,這一定是特別的一年。

沈家二房折損一個嫡女,當家主母還瘋了。而那權勢最大的大房和其餘兩房之間好似生了齟齬,不如往日親近,反倒有種明顯的疏離。

之前同沈清定親的黃家,因著沈清這回事算是和沈家徹底結仇了,因為沈信夫婦常年不在定京,倒沒有遷怒與他。至於那和沈妙定親的衛家,也由羅雪雁出面,親自證實不過是一場誤會。衛家人倒是實誠,並沒有為難與她,加之沈信也答應日後在朝中可以多多幫襯衛大人,衛家自然也樂意賣這個面子。

是以對於沈妙來說,這個新年過的還是相當不錯的。沒有傅修宜,沒有豫親王,更沒有任婉雲和沈清,有些事情終究還是在一步步的改變。

然而她是歡喜,有的人卻不怎麼高興了。

榮景堂內,沈老夫人坐在位置上,沈元柏在她身邊爬來爬去,她卻有些不耐煩。乾癟的臉上浮現起怨恨的神情。

「老大家的如今越發不把我放在眼中了,今年公中的銀子竟是一點兒也沒多出。宮裡之前賞下的幾箱寶貝,全都被鎖在了自個兒院子里!他們到底想幹什麼?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沈老夫人提起此事就生氣,從前沈信每年都會把宮裡賞賜的東西送到公中,因他們夫妻二人平日里也不在定京城,除了給沈妙留些喜歡的小玩意兒,多的東西對他們也無用。沈老夫人可沒少嘗到其中甜頭,如今沈信和沈家人之間出了點變故,沈信就連銀子也不送了,看在沈老夫人眼中,簡直是大逆不道。

「老夫人莫要生氣,興許等這些日子過後,大老爺氣消了,東西就能送過來。」身邊的張媽媽寬慰道:「想來是因為之前待五小姐的事情讓大老爺不滿,這才不肯將東西送過來。」

「怎麼待五丫頭了?」沈老夫人怒道:「這麼多年,我供她吃供她喝,將她養到這麼大,老大家的還不滿足?我看他就是不想認我這個娘!養不家的白眼狼!還有那個羅雪雁,如今連五丫頭都變得死精死精的,誰知道是不是背後有人教!」

張媽媽見沈老夫人動怒,默了一下才道:「五小姐如今是長大了,心思也重了些。不過五小姐從小是在老夫人跟前長大的,從前五小姐對老夫人的話也是聽從的不得了,可見心中還是尊敬老夫人的。老夫人倒不如哪一日將五小姐召在面前說些好話哄哄,都是小姑娘,定會很好哄的。五小姐就是大老爺大夫人的命根子,拿捏住了五小姐,不就是拿捏住了大老爺一家?」

這張媽媽也是個頗有心計的主,事實上,沈老夫人到底是風塵女出聲,陰私下賤手段層出不窮,論起做當家主母,卻還是有些心有餘力不足。這麼多年,不是張媽媽在身邊提點著,不知要鬧出多大的笑話。

沈老夫人冷笑一聲:「我還要哄她?一看到那個丫頭片子我就想起那個賤人,都死了那麼多年還佔了老爺的心。事事偏心他們大房,如今我還要討好她?我看見她就噁心!」

張媽媽有些無奈,還想再勸,卻瞧見門口的丫鬟道:「二少爺,您來了。」

沈垣大踏步的走了進來。

「垣兒。」瞧見沈垣進來,沈老夫人的態度緩和了許多,榻上的沈元柏見了,也笑嘻嘻的看著自家二哥。

沈垣沒有伸手去抱沈元柏,只是笑著道:「過來瞧瞧祖母。」

「我有什麼好看的。」沈老夫人嗔道,面上卻是歡喜。這些個孫子中,她最愛的就是沈垣。沈垣年紀輕輕的就才學過人,又入了仕途,人人都贊一聲好,給她長臉極了。自然也就最被沈老夫人看重。

「僥倖得了一瓶玉雪膏,特意給祖母拿來,祖母可不要辜負孫兒一片好心吶。」

沈垣笑著將手中的瓶子遞給了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有些驚喜,隨即佯怒:「我都多大年紀了,還用這些,你莫不是在故意氣我?」雖如此,面上卻顯出愛不釋手的神色。

沈老夫人到底是歌女出身,這些個胭脂水粉便是老了也不會斷,沈垣倒也會投其所好,頓時就讓沈老夫人呢陰霾的心情一掃而光。

「祖母可年輕了,這樣的好東西就是要用在祖母身上。」沈垣面不改色的奉承。這祖孫二人便又說了些話,沈垣是個精明的,沈老夫人本就喜歡他,加之他又故意挑些讓沈老夫人高興地話說,榮景堂中的氣氛便是和睦無比,就連榻上的沈元柏都被冷落了。

待說了一會兒後,沈垣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狀若無意道:「說起來祖母,似乎過幾日表妹和表弟就要來了吧。」

沈老夫人一愣,隨即語氣冷淡道:「什麼表弟表妹,住幾日就走。」沈老夫人在做歌女之前,也是有家人的,或許就是家人將她賣入了青樓,沈老夫人祖籍在蘇州,後來沈老夫人被沈將軍帶來定京做了將軍夫人,自然就和家人斷絕了往來。只是今年那家人不知道從哪裡打聽了沈老夫人的消息,就讓自己的一雙孫兒女前來定京,說是過來瞧瞧沈老夫人,其實眾人都清楚,不過是個打秋風的。

如沈老夫人這樣見利忘義的人,這麼多年又未見,自然對人家不可能有什麼親情,眼下聽沈垣提起此事,自然是不願多談。

沈垣笑道:「我還從未見過這一雙表弟妹,想來年紀正和五妹妹相仿。」他喟嘆一聲:「說起來,大哥此番回定京,我聽聞大伯和大伯母正在為他挑中意的姑娘,大約也是要為他操心大事了。」

「沈丘要挑媳婦?」沈老夫人頓時坐直身子:「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兒,垣兒,你可知他們挑的是哪家的姑娘?」

「這倒是不知,」沈垣想了想:「不過以大伯和大伯母的門第,自然應該挑那位位高權重府上的姑娘才是錦上添花,大哥眼下就有如此前程,想來有了大嫂府里的支持,只會如虎添翼,更上一層樓。」

沈垣越是這樣說,沈老夫人的面色就越是難看。半晌才酸溜溜道:「那也得看人家姑娘看不看的上他!」

沈垣只做不知,狀若無意道:「不過最重要的還得大哥喜歡才是,若是大哥喜歡,便是沒那麼大家世也無妨。要我說,指不定咱們的小表妹,就被大哥看上了,那時候才是親上加親。」

「你說些什麼胡話?」沈老夫人眉頭一皺,下意識的就反駁沈垣的話:「她是什麼身份,老大家的怎麼會看得上?」

「我就是隨口說說,祖母不必介懷。」沈垣又笑著將話頭扯開,說了幾句話後這才告辭,臨走之前,卻又不動聲色的看了張媽媽一眼。

待沈垣走後,沈老夫人便一直想著之前沈垣說的話,一方面,她深知沈垣話說的離譜,就算沈信夫婦再如何開明,都不會看上那一家子的低微身份。再者沈丘也不是好色之徒,此事簡直難如登天。但是另一方面,沈老夫人又為沈垣所說的話心動,若是沈丘找了個高門家的小姐,豈不是勢力又要上一層樓,沈老夫人最是看不得沈丘好,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羽翼更豐,若是娶了自家侄孫女,不但不會更好,反而還能將沈家大房拉下水,拖沈丘的後腿,那才叫一個好字。

張媽媽一邊為沈老夫人捶著肩,一邊輕聲道:「老夫人,其實老奴也覺得方才二少爺的話有幾分道理。」頓了頓,她才道:「您想一想,若是大少爺和表小姐成了,親上加親,表小姐是老夫人這邊的,要做什麼便容易的多了。」她低聲道:「若是親事成了,日後銀子的事兒就輕而易舉,表小姐的銀子不就是您的銀子?」

此話一出,沈老夫人的眼睛就亮了起來,不錯,如果沈丘和家裡的侄孫女成了親,侄孫女自然是她這邊的人,把控住了沈丘,就是把控住了大房。

張媽媽繼續道:「要是表少爺和五小姐成了就更好了,日後整個大房的銀子財產,那便全是老夫人的了。」

沈老夫人心中一動,張媽媽的話句句都是掐著她的點兒說,直將她說的心花怒放,想想能謀奪大房的財產,在暗中使個個把手段讓大房內里起亂,沈老夫人就高興地不得了。可是轉瞬又擔憂起來,道:「話說的容易,可是我那侄孫兒女,都是從蓬門小戶出來的,老大家又不是沒見過世面,怎麼可能瞧得上他們?」

「我的老夫人,」張媽媽笑了:「您倒是忘了從前那些手段了,這男女之間的那點事兒嘛,哪裡就有那般複雜呢。稍微動動腦子,沒什麼不可能的。」

她這話引出了沈老夫人的一點遐想,片刻後,沈老夫人也跟著笑起來,大約是想笑出些嫵媚的姿態,卻因為人老珠黃而顯得有些詭異,那種老態的春情讓她看起來分外醜陋,她道:「說的也是,男歡女愛,也就是那麼點子事。」說完這話,她與張媽媽對視一眼,彼此都瞧見對方眼中的深意,沈老夫人道:「來人,去將我屋子裡的箱子找出來,我的這雙侄孫女,許久不見,也該給些見面禮才是。」

屋外,沈垣望著榮景堂飛出的低低笑聲,眼中閃過一絲冷笑,慢慢走出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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