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失蹤

玉兔節那日,果然分外熱鬧。

沈妙用過晚飯後,白露和霜降匆匆跑進來對她道:「姑娘,城中有人放煙花呢,聽聞今兒個夜裡要不停地放煙花,可好看了。」話中的盈盈期盼不加掩飾。

「慌什麼,」穀雨一邊給沈妙梳頭一邊斥責道:「總歸要去看的,不急在一時。」

話音未落,便聽得外頭沈丘帶著笑的嗓音響起:「妹妹可收拾好了?爹娘在前廳等我們吶。」

「回大少爺。」驚蟄在外頭答道:「姑娘頭髮還未梳好,煩請再等一等。」

「小姑娘的頭髮哪能梳那麼久,」沈丘嘟囔道:「都趕得上小兵穿甲衣了。」說罷又沖屋裡吼道:「妹妹,我便先去前廳等你,你自個兒過來啊。」

沈妙隔著窗應了。穀雨恰好將頭梳完,在匣子里挑挑揀揀,終是尋了一根玉簪子插到了沈妙的頭上,沈妙掃了一眼銅鏡,不由得一怔:「怎麼是這根?」

「奴婢瞧著這根簪子和姑娘身上的衣裳很是相襯呢。」穀雨笑道:「而且這簪子做的也精巧卻不繁瑣,配著今日的單螺髻恰恰好。」

沈妙不由得伸手撫上頭上的簪子,那是謝景行給她的玉海棠簪子,這簪子後來經過穀雨幾個鑒定,絕對是價值連城,沈妙本想還給謝景行的,後來也作罷,想著也許有一日捉襟見肘,大約還能用它來換點銀子花花,不過若是被謝景行知道的話,不知要氣成什麼模樣。

「姑娘可是覺得這簪子不好?」穀雨見沈妙遲疑的模樣,道:「要不再換一根,大少爺送來宮中的賞賜中有不少珠寶首飾,大約能找出些好看的簪子。」

「不必了。」沈妙打斷她:「再找只怕會更耽誤時間,就這樣吧。」左右不過是根簪子罷了,她想。

穀雨又替她整了整衣領,為她披上斗篷,笑道:「這下好了。」

「別忘了小暖爐。」驚蟄把塞了個手爐給她。

待沈妙一行人到了正廳的時候,沈府的人都已經到齊了。因著往年都是沈府一同出遊去玉兔節的,是以今年也是一樣。

陳若秋和沈萬正在說話,沈玥一身淡粉色十二破留仙長裙,裙擺迤邐多姿,這樣冷的天氣,她這裡頭穿的也是極為單薄,外罩一件粉桃色的刺繡披風,也是中看不中用的,大約連風都不能抵禦,偏偏她還是一副極為滿意的模樣,見沈妙來了,還微笑著喚她:「五妹妹。」

沈妙沖她點一點頭,轉頭去看沈貴那邊,若說今年和往年有什麼不一樣,那便是任婉雲不在,沈元柏也不在。從前是任婉雲帶著沈元柏,可如今任婉雲得了失心瘋不能出門,沈元柏年紀太小,這街上拐子如此多,沈老夫人便要讓沈元柏陪她留在府上。沈垣站在沈萬身邊,而沈萬身後,萬姨娘牽著一個少女的手,那少女正往這邊看來。

這便是二房的庶女沈冬菱了。

沈冬菱穿著一件杏色的長身夾襖,大約是因為她所說的「畏寒」,那夾襖極為厚重肥大,卻反而顯得她整個人很是瘦削,其實認真看來,五官也是隨著萬姨娘這般嬌美的,可是不知道為何,整個人的氣質卻是淡的幾乎看不見,她沒有招呼沈妙,只是沉默的看著,也不知是害羞還是冷淡。

沈妙收回目光,卻聽得一邊的沈丘咋咋呼呼的道:「妹妹,你現在可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臭小子,」沈信聞言就踢了沈丘一腳:「你妹妹什麼時候不好看了!」

羅雪雁也笑著走到沈妙身邊,牽著她的手道:「咱們嬌嬌也是個大姑娘了。」

廳中眾人的目光投向沈妙,俱是有些意味不明。一年前的沈妙還是個穿金戴銀,脂粉抹得比白牆還要厚的傻大姐,如今的她,一聲紫紺色盤金彩綉棉衣群,斗篷也是牡丹色的,上頭綉了精緻的花邊,只梳了一個單螺髻,髮髻上斜斜插著一支玉簪,沒有環佩叮噹,竟然也有一種華麗的貴氣。她的五官清秀分明,一雙眼睛澄澈如小獸,這樣的模樣若是溫柔婉約一點,便是女孩子氣十足,然而不知為何,她站的端莊又威嚴,便如同九天之上的皎皎明月,竟讓人有一種不可逼視之感。

直把滿屋子的女人都比了下去,只覺得滿屋子都是庸脂俗粉。

沈玥眼中閃過一絲妒忌,她曾以為這府中最不能與自己相提並論的沈妙,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能奪了她的風頭。沈玥最自信的便是自己這種書卷味兒的優雅與美麗,可今日瞧見沈妙,竟然生出了一種自慚形穢之感。她抬起頭看向陳若秋,希望能從母親眼中瞧出一點兒對沈妙的不屑,然而她在陳若秋的眼中,也看到了一絲凝重,這讓她心中更是一涼。

萬姨娘心中嘆息,握著沈冬菱的手不自覺的更緊了些,她倒是沒有其他的想法,只覺得沈妙不愧是嫡女,嫡女的氣度就是不一樣,自己的女兒就算再如何冰雪聰明,可先前在院子中閉塞了那麼多年,論起通身貴氣,還是無法與沈妙相提並論。

屋中的男人們倒是沒什麼反應,除了沈信和沈丘外,沈貴和沈萬充其量也就是皺皺眉頭而已,至於沈垣,則是盯著沈妙,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陳若秋不著痕迹的將話頭岔開:「既然人都到齊了,咱們現在開始出發吧。」

沈老夫人年邁,這樣的場面自然是無法看到的,沈府中,便留了沈老夫人、沈元柏和任婉雲,以及二房的一眾姬妾。其他人便要一同去街頭看玉兔節的熱鬧。若是往年,自然一路都是談笑風生的,不過今年因著沈妙在祠堂燒的一把大火的關係,沈信和沈丘幾乎是故意的與其他二人保持距離,只和羅雪雁說話。

沈府的侍衛們都在後頭跟著,事實上定京城每年為了維護百姓的安危,防止有匪徒趁著此時人群擁擠的時候鬧事,城守備也會增派人手在街道兩邊巡邏,是以逛起來也算是安全。

沈信不和沈貴沈萬說話,沈貴沈萬也就不自討沒趣兒,兩兄弟兀自聊著。沈玥從前是與沈清沈妙一道走路的,沈妙能襯托她的知書達理,而眼下沈妙是不願意搭理她的,沈玥也不願意被沈妙搶了風頭,便去尋沈冬菱說話。萬姨娘見沈玥願意親近,自然是高興地不得了,只是沈冬菱也不知是不是害羞,對沈玥也並未顯得有多熱情,反倒是有些膽怯的模樣,一來二去,沈玥也失去了興趣。

這一行人在街道上逛著,氣氛便有些詭異的尷尬了。說是不睦吧,的確是一整個府中的人一道同行,說是其樂融融吧,分明幾人又各自為陣。

沈妙一邊走著,一邊認真的看街道上到處的花燈和燈謎,沈信他們是最不愛猜燈謎的了,只因為都是武將家的粗人,哪裡能沉得心來猜來猜去個文縐縐的東西。用沈丘的話說:「妹妹要是喜歡那當彩頭的花燈,明兒個大哥就去京城找師傅給你雕個一模一樣的,費那麼大勁兒幹嘛呢。」

沈丘是不能體會陳若秋一行人的「風雅」,好容易等陳若秋他們猜完燈謎,再往前走的時候,萬姨娘突然開口對沈貴道:「老爺,聽聞萬禮湖今晚有玉兔仙子跳舞呢,今年玉兔燈也是在湖邊放,咱們去那頭看看吧。」

陳若秋聞言卻是皺了皺眉,輕聲道:「那玉兔仙子可是出自寶香樓的人,咱們府里今日還帶著姑娘們,只怕有些不好。」寶香樓那是什麼地方,定京城中最大的銷金窟,其中的姑娘們個個溫香軟玉,多少男人為了同寶香樓的姑娘們睡一覺拋棄妻子,一擲千金,提起寶香樓,至少正房們都是不恥的。然而無論那些太太夫人們怎麼鄙夷,卻無法改變寶香樓的姑娘們個個才藝出眾的事實,因此今年的玉兔仙子,仍舊是落到了寶香樓中的姑娘們來扮。

「二夫人,」萬姨娘軟聲道:「雖說如此,可到底只是扮演的,想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那玉兔仙子也斷不會做出什麼不妥的事情,不過是看個熱鬧而已,不必那麼認真的。」萬姨娘本來還沒想和陳若秋爭,可同任婉雲一樣,她就是看不慣陳若秋那副清高的模樣,時時刻刻要端著書香門第的架子,甚至比起任婉雲,萬姨娘更討厭陳若秋,因為她自己就是戲班子出身,陳若秋今日打壓那寶香樓,無疑也是瞧不上她的做派。

她們二人的針鋒相對都被眾人聽在耳中,一時間氣氛又有些精彩起來。男人們是不會插手女人們的爭執,沈冬菱只是攥著萬姨娘的手,緊緊閉著嘴唇不說話,沈玥有心想為陳若秋爭辯,卻又覺得這樣有失自己嫡女的身份,一時無人說話。

「誰說去萬禮湖就是看玉兔仙子了,」一片靜默中,沈妙輕輕開口:「萬人放燈的盛況可不是天天就能看見的。再者,貧賤富貴的出身無法選擇,不必因此而看不起別人。無論她是什麼身份,今日她就是玉兔仙子,心中清明的人,何必又在意這些外在的東西。」

眾人先是一愣,沈信率先大笑起來:「嬌嬌說得對,貧賤富貴的出身無法選擇,看不起別人算什麼本事!」

羅雪雁也面露微笑,他們在戰場上作戰,軍隊中的小兵們有來自官家的,但更多的卻是平頭老百姓。他們有的連飯都吃不起,有的家中老人都快餓死,論起出身來,倒是各有各的艱辛。因此他們從不會看不起貧苦人家,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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