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沈清之死

夜色漸漸暗沉下來,冬日的夜總是分外冷,若是在外頭走一遭,北風似乎能吹到人的骨頭縫兒里去,叫人動一動也覺得疼。

陰森的牢中,狹小的窗口處,風頭呼呼的灌進來,叫牢中的人更是瑟縮成一團。她將那床破的已經生出條狀破絮的棉被緊緊圍在身上,只囫圇露出一個腦袋。費力的起身,試圖將那扇往裡吹風的窗戶關上。

然而任由她踮起腳尖來也夠不著,片刻後,她放棄了這個打算,生怕用的力氣多了,只會讓自己更加虛弱。

來巡邏的獄卒見此情景,也只是哂笑著看著這一幕,並未上前幫忙。人長期處在這種陰森的地方,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扭曲,大約是瞧著其中的罪囚受苦也成了一種樂子,至少眼下是。

沈清看了一眼獄卒,飛快的低下頭去,掩蓋了眼中的一抹恨意。來到這裡幾日,該吃的苦她都吃了,也不知是沈垣和沈貴沒有打點還是怎麼的,這些獄卒待她和別人並未有什麼區別,也是一樣看著她受苦取笑。若說是有什麼刻意照顧她的,大概就是她還沒像別的女囚犯一樣,進來就被這些獄卒毀了清白。不過,這也或許並非是沈家人的功勞,畢竟她肚子里還懷著豫親王的骨肉,不管來歷是否光彩,總歸是沾了一點王室血脈。

沈清小心翼翼的撫摸上自己的小腹,如今這就是她唯一可以依仗的東西。不知道為何,下午沈妙與她說的那番話,竟讓讓她隱隱生出了一種極端的恐懼。這是在這之前都沒有過的,哪怕是最初她被人帶到牢中也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因為她知道,總會有人來救她的,她的親人不會讓她白白受苦。

可是沈妙一字一句的替她分析,將她的希望逐一擊碎,讓沈清看清了自己所仰仗的是多麼不堪一擊。也讓沈清懷疑,這一次她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

那獄卒瞧了她一眼,又要往外頭走去,沈清忽然開口道:「大哥。」

對方停下來,走到她面前,大約是被沈清身上的異味熏得有些受不了,厭惡的揮了揮手,道:「什麼事?」

「這幾日,我的家人可有來看過我?或是帶話給我?」她忍住怒意,一個小小的獄卒竟然敢用這樣嫌棄的眼神看她,若是從前,只怕巴結她還來不及。這些趨炎附勢的小人!

獄卒笑了一聲:「想什麼呢沈大小姐,案子沒查清,誰敢來看你。再說了,你家人除了那位妹妹,可都沒問過你的消息。」獄卒說到此處,語氣有些嘲笑。畢竟沈清出了這樣的事情,就算日後洗脫罪名,風言風語擔了不少,還將沈家陷入這樣的境地,只怕日子過得也是很難。想必沈家也是打算放棄這個女兒了,思及此,獄卒對沈清的態度更加不客氣起來。

沈清心中說不清是失望還是輕鬆,猶豫了一下,她才看向獄卒道:「大哥,若是我哥哥來看我……你便說我心思重,不願意見人,不讓他來見我可好。」說著,便從腕間褪下一個鐲子,從鐵柵欄間遞了過去。

在獄中的時候,身上的首飾都被搜刮的七七八八了,這個鐲子是出嫁之日任婉雲戴在她手上的,也是十分珍貴,沈清留了個私心,一直沒將這東西拿出來,想來今日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才將鐲子送了出去。

那獄卒見到鐲子,眼睛亮了亮,一把將鐲子奪了過去,就著燈火仔細瞧了瞧,看成色不錯,這才帶了幾分笑意,道:「你既然如此說,我便幫你一把就是。不過你哥哥來看你是好事,你怎麼還把他往外推?」

沈清勉強笑了一下,道:「因為我的原因讓府中生事,實在過意不去,沒臉見他們。」

獄卒點頭,目光卻是有些瞧不起。若真的是那般自尊的女子,怎麼會背著家人做出通姦之事,還未婚先孕,如今說什麼過意不去沒臉見人,實在是有些裝模作樣了。不過拿人手軟,獄卒倒也沒有拒絕的道理,應了此事就離開了。

待獄卒走遠後,沈清才蹲下身去,無助的抱緊肩膀,將頭埋進膝蓋中。如今她常常做這個動作,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對還是錯,更不知道前路在哪裡,只得不看不想,彷彿再睜開眼時,便又能回到從前落落大方的沈家大小姐時候。

這樣迷迷糊糊地睡了也不知多久,直到耳邊傳來有人叩擊鐵柵欄的聲音,她才有些茫然的抬起頭來。

燈火搖曳中,倒映出一張熟悉的臉,若是從前,看到這張臉定會讓她歡喜萬分,可沈妙的那番話後,再看這張臉,沈清竟是嚇得一下子跌倒在地,目光慌亂的看著眼前人。

沈垣道:「妹妹過的可還好?」

「二哥,你怎麼來了?」沈清問道,身子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一步。

沈垣瞧見她的動作,微微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麼,從袖中摸出一把鑰匙,將牢門打開。沈清見狀顯示一愣,隨即面露欣喜,一下子站起身來:「二哥,你是來救我出去的么?」

沈垣搖了搖頭:「暫時還無法將你救出來。」他從懷中掏出一包點心遞給沈清:「過來看看你,給你拿些吃的。」

沈清有些失望,沈垣已經走了進來,似乎是覺得牢中實在是有些臟污,顯出幾分厭惡的神色,沈清看在眼中,心裡有些難過。她下意識的接過沈垣手裡的油紙包打開,之間油紙包中,糕點香噴噴還帶著熱氣,是她從前最愛吃的栗子糕。

「這些日子你受苦了,」沈垣難得的溫柔道:「知道你最愛吃這個,帶給你解解饞。」

沈清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這些日子她在牢中吃的都是餿掉的飯菜,還吃不飽,每日擔驚受怕的過著,如今乍見舊時愛物,恰好沈垣也在身邊,心中的那股子委屈便全都涌了出來。

「別哭了,吃完以後,再等幾日,我便將你救出來。」沈垣溫柔的勸道。

沈清有些狼狽的拿出一塊糕點就要往嘴裡送,一瞥眼瞧見沈垣溫柔的笑意,手突然一抖,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莫名其妙的,沈妙下午的話語又迴響在耳邊。

「他本可以有好的仕途,前程無限,卻因為你麻煩不斷,你真的以為,他會想來救你?」

糕點就近在嘴邊,可是這一口,沈清卻怎麼也咬不下去了。

人和人之間的相處,貴就貴在信任二字,若是從前,沈清鐵定是毫不猶豫的選擇信任沈垣。可是自從豫親王一事後,沈清也親眼目睹了沈家人的涼薄。這個二哥真的願意為了自己放棄她大好的仕途,甘願冒這麼大的險將她救出來么?若是換了沈清自己,只怕也有些猶豫。沈清又忽然想起之前打點獄卒的那個玉鐲子,當時便說,若是沈垣過來看他,一定要攔住。可眼下沈垣出現是怎麼回事?是那獄卒收了她的東西卻沒有做事,還是沈垣根本就是用了別的辦法進來。

沈清這個時候才突然發現,這牢獄之中巡邏的獄卒,竟然一個也沒有出現。而關押她的這座牢房,裡頭是沒有其他囚犯的,也就是說,此刻這裡只有她和沈垣二人。原本是最親密的手足,卻讓她瞬間覺得脊背發涼。

「怎麼不吃?」沈垣問他。

沈清勉強笑了笑,急中生智道:「我、我捨不得,留著等下再吃。」

「涼了便不好吃了。」沈垣笑道:「過幾日我再給你送來就是。」

「不……」沈清推辭道:「我、我現在不想吃。」

「你方才不是很餓?」沈垣看向她:「怎麼又突然不想吃了。」

沈清慌亂的擺手:「我就是不想吃了,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大約是有了身子的緣故,這吃東西也偶爾有些奇怪。」她把那點心又用紙包包好放在一邊,道:「等會子我舒服了,一定會吃掉它的。」

沈垣默然的看著她的動作,眼中明明暗暗,終是哂笑一聲,道:「妹妹在牢中住了幾日,似乎變聰明了。」他的聲音中不復方才的溫柔,反而有種莫名的殘忍,沈垣道:「看來你已經知道了,真可惜,本來是想讓妹妹輕鬆些走的。」

沈清的身子一下子發起抖來,她看向沈垣:「二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妹妹如此防備我,我以為你也已經懂了我的意思。不願意吃那糕點就算了吧,雖然辜負了兄長的一片苦心,不過看在你如今懷了身子的份上,二哥也不會與你計較。」

沈垣的話平靜的很,配合著他那張略顯儒雅的臉來,卻有種讓人恐懼的力量,沈清意識到了什麼,突然瘋狂地搖頭就要大喊,可惜她還沒能發出聲,就被人扼住了喉嚨。

平日里看著斯斯文文的人,竟也會有如此大的力氣,更讓人恐懼的是,他的手下是自己的同胞妹妹,卻是一點兒猶豫和憐憫都沒有,彷彿在看一個路人。

沈清被勒的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面前的人,沈垣卻是輕聲一笑,道:「妹妹也莫要怪二哥心狠,如今你惹出這麼大的禍事,一不小心就會連累整個沈家。莫非要為了妹妹一個人,讓爹娘,元柏也為止賠命?妹妹,做人不能太自私。」

沈清奮力掙扎,然而她本就是女子,還是個懷了身子的女子,更何況這些日子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力氣哪裡逼得過一個正當年紀的男人。她只能徒勞的奮力蹬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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