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親人

「娘就算不在意我,難道連弟弟的性命也罔顧嗎?」

平靜的話語一響起,任婉雲的責罵頓時戛然而止。她獃獃看向沈垣:「你說什麼?」

「如今整個沈府都被牽連進去,首當其衝的就是我們二房。妹妹這件事其中牽連甚廣,爹和我便是丟了官職,母親也不在意,但若是連累弟弟的話,母親難道也不在意?」沈垣道。

任婉雲看著他,一瞬間神情有些慌亂:「這關柏兒什麼事,柏兒還那麼小,他哪裡就能與這些事情扯上關係?沒有人比柏兒更無辜了。」

「母親,這件事誰都是無辜的。」沈垣冷笑一聲:「難道我就不無辜嗎。」忍了忍,他繼續道:「母親,流言傳的越來越烈的時候,沈家這個時候再去招惹東西,只怕最後整個府中都會遭殃。」他看著任婉雲,語氣沉沉道:「就算母親懷著跟別人同歸於盡也無謂的心思,難道也要將弟弟白白搭了進去?」

任婉雲身子一顫,有些不可抑制的發起抖來。要知道她的確是懷了這個心思,她對沈妙固然恨得出奇,可是整個沈府的涼薄,沈貴的無情,沈老夫人的見風使舵,還有三房的冷眼旁觀,已經讓任婉雲對沈府生出天大的怨氣。她甚至想著,就算因為沈清牽連了整個沈府也沒關係,若是能拉上大房一起死,也算是報仇了。

可是沈垣偏偏點出了一件事,那就是一旦沈府真的遭殃,連沈元柏也無法避免。自古以來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沈垣自小聰慧,任婉雲到沒怎麼操心過,倒是沈元柏,年紀小又淘氣,任婉雲疼他疼在心尖兒上,若是沈元柏也跟著喪命,卻是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看到的。

「那……垣兒,我們應該怎麼辦?」任婉雲看向沈垣,方才的癲狂之態已然一點兒也不剩,彷彿沈垣才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的主心骨。

「母親,人不能貪心。」沈垣看著她,目光帶著殘酷的狠意:「妹妹和弟弟,你只能保下一個。」

……

定京城衙門臨處的牢獄,外頭站著守衛的獄卒。

豫親王府滅門一案中,沈清所處的其實是一個十分尷尬的位置。表面上看她也是可憐人,方嫁進王府家就遇著了滅門慘案,好在走運撿了條命。可往深處探究,案子疑點頗多,或許和沈清有關也說不定,就算和她無關,各種香艷的猜想或者是克夫的流言四起,也足夠讓她的名字成為大街小巷人人談論的重點了。由此看來,倒不如在那場滅門案中死了乾淨。

文惠帝對豫親王府一案的態度也是耐人尋味,說是要人立刻徹查,卻是將此事直接拋給了京兆尹和衙門,連詢問也不曾詢問一句。以文惠帝對豫親王的手足之情,斷然不可能如此輕鬆揭過。天子的心思向來難猜,底下的官員也猜不透文惠帝到底想要如何,便只能先將沈清押進大牢待審。

這其實是有些滑稽的,一個滅門慘案中唯一生還的女人,手無寸鐵,卻被當成了罪魁禍首。世上之事,有時候就是這麼蹊蹺。

沈妙來到牢門口的時候,獄卒頭頭瞧見她也是一愣,上前道:「什麼人?」

「我家小姐是將軍府沈家五姑娘,」驚蟄上前一步,將裝著銀踝子的香囊塞到獄卒頭兒手裡,道:「是特意過來瞧瞧大姑娘的。」

沈妙自袖中將沈丘給他的令牌在獄卒頭子面前一晃,那人一瞧,連忙恭敬的行禮道:「原是沈五小姐。」沈信在定京城中威名廣播,別說是個獄卒頭子,便是官員見了也要給幾分薄面。

「我想去瞧瞧大姐姐,煩請大人帶個路。」沈妙道。

那獄卒頭子笑道:「本來這幾日是不可讓人探望的,不過既然沈五小姐發話,便隨小人來吧。」說罷便又吩咐了外頭守著的獄卒幾句,驚蟄和穀雨留在外頭,帶著沈妙走了進去。

如今沈清的身份十分尷尬,誰也說不準未來會不會有脫罪的機會,不過想來即便真的脫了罪,背負著那樣的名聲,沈清過的也是極為艱難。

「其實五小姐也不必太過擔憂,」獄卒頭子笑道:「雖說如今沈大小姐尚在牢中,可此事一旦水落石出,沈大小姐也不會多受牽連的。」他想著既然沈妙來探望沈清,想來兩姐妹是十分親密的關係,不管如何,讓沈妙舒坦了,總也算賣個人情給沈信。

沈妙點頭:「多謝大人指點。」

待面前出現一道石頭階梯的時候,獄卒頭子便停下腳步,道:「沈大小姐就關押在下面,五小姐下去同她說說話吧。我與手下在外頭等著,別說太久就是。」

沈妙又沖他道了一回謝,等那獄卒頭子和牢中的幾個獄卒刻意避開後,才施施然的走下台階。

走下長長的台階,最盡頭處是一處牢房,外頭有鐵做的柵欄圍著,牢中只有一個拳頭大的小窗戶,這是關押重大犯人的地方。石壁上點著一排火把,只是火把在陰森的牢房中搖晃,襯著人影,便顯得有幾分詭異。

牢房中鋪著稻草,上頭有一床髒兮兮的棉被,棉被上大約是生了虱子,隱約可以見到些細小的黑料。而圍著棉被的人就坐在稻草上,將頭埋入膝蓋中,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沈妙靜靜的看了半晌,才走了過去,伸手在鐵柵欄上輕輕叩了幾聲。

那埋頭在膝蓋中的人猛地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略顯驚恐的臉。待看清楚是沈妙的時候,驚恐的神色便化作了憤怒,咬牙喊道:「沈妙!」

「是我。」沈妙輕輕後退一步,避免沈清撲上來胡亂抓撓。她猜想的果然沒錯,下一刻,沈清就撲了上來,雙手越過鐵柵欄想要抓到沈妙,卻被柵欄隔著只能徒勞的晃動手臂。

「看來你還是沒有學聰明啊。」沈妙「噗嗤」一聲笑了,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別費力了,沒用的。」

沈清恨恨地放下手,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沈妙,你過來是向我示威的么?你是來看我有多慘?我告訴你,總有一天,你會比我還要凄慘一百倍!」

「真可惜,」沈妙憐憫的看著她:「就算真的有那一日,你也是看不到了。」

沈清一愣,眼中忽而湧上一抹恐懼,她被關在這牢中已經有幾日了,連她自己都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她從來嬌生慣養,曾以為與豫親王在卧龍寺那一夜便是人生最痛苦的時候,沒想到後來接踵而來的噩耗一個比一個令人恐懼,懷孕,回朝宴,出嫁,以及出嫁那一夜的血腥屠殺,如今竟是淪為階下囚。她強忍著心中的不安,嘴硬道:「你別想騙我,此事和我一點關係也無,難道還會牽連上我嗎?」

「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沈妙蹲了下來,與牢中的沈清對視,她像是大人在看不懂事的小孩一樣,輕輕搖了搖頭:「整個豫親王府被滅門,唯獨你一人活了下來,不管是不是陰謀,不管你和兇手有沒有關係,只要你活著,你就成為天大的罪孽。」

「我能和兇手有什麼關係!」沈清反駁道:「我為什麼要滅豫親王府滿門,我與他無冤無仇,就算有也是你……」她的話說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看向沈妙,有些不可置信道:「是你乾的?」

沈妙唇角微微一翹。

「是你乾的?」沈清一下子抓住鐵柵欄的欄杆,看著沈妙:「是你,你和豫親王有深仇大恨,是你讓人滅了他滿門,你故意留我一條性命,就是為了讓我給你背黑鍋,沈妙,你打的好算盤!」她看著沈妙,心中又驚又怒,驚的是沈妙竟然陰毒至此,怒的是自己如今落到這個地步,全都是拜沈妙所賜!

「大姐姐,凡事都要拿出證據來。」沈妙微笑道:「不過方才你這一番話,看上去似乎在牢中待了兩日,竟變聰明了些。」她雖是否認了沈清的話,可在沈清眼中,卻是沈妙已經承認了自己犯下的罪行。

沈清大怒:「你想幹什麼?沈妙,你得逞不了,我爹和哥哥一定會救我的,他們會找出證據,到最後坐到這牢中的是你不是我!到那時,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千刀萬剮!」

「你還指望二叔和沈垣?」沈妙嘲諷道:「二叔現在怕被牽連,連來看你都不曾,至於沈垣……」沈妙一笑:「他本可以有好的仕途,前程無限,卻因為你麻煩不斷,你真的以為,他會想來救你?」

沈清怒視著沈妙,心中卻知道沈妙說的一點兒也不錯。沈貴是個什麼性子,她如何不清楚。早在沈貴將她嫁給豫親王的時候沈清就看得清楚,沈貴骨子裡和沈老夫人一樣,只會趨利避害。至於這個從小就有些莫測的二哥,他雖然從前也為自己解決了不少麻煩,可是這一次,影響了沈垣的仕途,沈垣真的還會幫她么?

「沈妙,你少胡說八道!」儘管心中不安,沈清卻還是硬撐著道:「我娘也不會對我袖手旁觀的!我娘一定能想法子救出我。只要我娘出面,憑二哥的本事,找出真相不難,到時候,倒霉的就是你們!」

「二嬸?」沈妙嘆息一聲:「我知道二嬸對你很好,你是二嬸的眼珠子,若是你有什麼不好,二嬸一定會拼了命也要保護你,就像當初對我一樣……」

沈清不安的心情這才有些緩和,也有些得意。任婉雲歷來對她縱容有加,在沈府的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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