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出嫁

時日飛快的過去,轉眼就是臘月初八。

臘月初八,黃道吉日,宜婚喪嫁娶,也正是沉寂多年的豫親王府迎娶王妃的日子。豫親王鰥身多年後,豫親王府終於迎來了新的女主人。然而眾人心知肚明,這並非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就比如上一任豫親王妃,誰又能知道這一次,喜事什麼時候會變成喪事呢?

豫親王府迎娶的對象是定京沈家二房嫡女,沈清。威武大將軍府上三個嫡女,沈妙曾以草包愚蠢出名,沈玥才名遠播,沈清也能算得上美麗大方,能幹聰慧,結果好端端的姑娘就嫁給了豫親王這麼個人,說起來還是讓人有些不勝唏噓。

「那沈貴也是瘋了吧。」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人小聲道:「這不是眼睜睜的看著女兒自個兒往火坑裡跳么,真是作孽啊。」

「你知道什麼。」另一個人不以為然:「我聽我當官兒的表兄說,這沈大小姐早已經和豫親王暗度陳倉,肚子里都有了身孕,若不是因為懷著皇家骨肉,就該被沉塘了。」

「啊?你說的可是真的?」周圍的人聽見,俱是有些驚訝,顯然之前並不知道這一層。

那人洋洋得意的搖頭:「可不是么,聽說當日宮中的回朝宴,文武百官們都親眼瞧見啦,所以說這沈家大小姐一點兒也不可憐,咎由自取嘛。」

「的確如此,未婚先孕,傷風敗俗!」

「真是不知廉恥!」

「沈家二房怎麼會教出這樣的女兒?沈將軍光風霽月,可真是有辱門楣啊。」

「這關沈將軍何事?沈將軍常年不在定京城,還不是其他兩房自個兒養出來的女兒。」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話里話外都是對沈清的鄙視,從最初的同情到之後的唾罵,似乎只是短短一瞬間的事情。連帶著沈貴和任婉雲都被戳了脊梁骨。

那人群中最初說沈清懷了身孕的人,卻是悄悄的笑了笑,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沈府內,喜婆正在為沈清梳妝打扮。

任婉雲站在沈清身後,緊緊絞著手中的帕子,只恨不得將那帕子絞碎。她好好養大的女兒,如今卻要眼睜睜的看著沈清往火坑中跳。沒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兒女,對於任婉雲來說,這一切就像是有人用刀子在割她的肉。

與任婉雲不同,沈清卻沒有任婉雲那麼強烈的情緒。她安靜的坐在位子上任由喜婆擺弄,那喜婆笑盈盈的道:「大小姐,老身要給您絞面了,這絞面有些疼,大小姐先忍一忍,等過了這陣子,就能做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了!」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任婉雲只覺得痛徹心扉,險些暈倒過去。沈清卻是神情木然的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若非她的眼珠子時不時的還眨巴一下,只怕別人會以為這是一尊毫無生氣的死人。

喜婆心裡瞧著沈清這模樣也有些發憷,她從盒子中拿出一根細細的棉線,開始給沈清絞面。這絞面要將臉上絞的白白凈凈,的確是很疼,往常那些個大小姐,總是要嬌嬌怯怯的喊上幾句疼的。然而絞面的線落在沈清臉上,沈清卻仍然是面無表情,彷彿死了一般。

「清兒……」任婉雲忍不住掉下淚來。

喜婆見此情景,瞧見新娘非但沒有新娘的歡喜,還渾身上下透露出死氣沉沉的絕望,心中也明白幾分。吉祥話兒都不怎麼說了,飛快的將妝面上好,就尋了個由頭離開。

屋中只剩下任婉雲和沈清,還有幾個丫鬟。

任婉雲眼淚怎麼也止不住,不過是短短几月的時間,她衰老的如同那些老婦人一般,臉上的皺眉橫生,白髮也多了許多,哪裡還有從前穿著華麗,豐腴精明的貴婦人模樣。

「娘,不必擔心。」卻是沈清先開了口,她的嗓子澀澀的,聽上去有一種古怪的腔調,似乎是哭,又好像在笑,她道:「今日我所遭受的一切,必然不會白白遭受,我會自己報仇的。」

「清兒,娘對不起你。」任婉雲上前摟住她。

沈清木然的任她摟著,沙啞道:「爹娘都幫不了我,我自己報仇。」語氣陰沉,然而那衝天的怨氣誰都能感覺得到。沈貴的冷眼旁觀,任婉雲的有所顧忌,終於讓他們面對沈清出嫁的事實無能無力,而沈清,終於還是恨上了自己的父母。

任婉雲被自己的女兒怨恨,心中更是如遭雷擊,然而卻又知道事情走到如今這一步,未必就沒有她的原因。若是當初她不去算計沈妙,若是當初在卧龍寺夜裡她出門看一眼,亦或是當初她不給豫親王寫信說明被掉包的事情,是否現在沈清也不至於落到這麼個走投無路的境地?

她勉強笑道:「清兒莫怕,娘發誓,娘一定會為你報仇的,還有你二哥,也一定會讓那個小賤貨身敗名裂……」

沈府外頭的大廳中,沈老夫人沉著一張臉坐在正中間的椅子上,沈元柏半趴在她的懷中,似乎有些懼怕沈老夫人此刻面上的狠色,乖乖地不敢動彈。

「添什麼妝!」沈老夫人道:「做出這麼不知廉恥的事情,還有臉要添妝!老二,你養出來的好女兒!」沈老夫人愛慕虛榮,最愛在外頭擺臉面,這一次沈清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終究還是瞞不過她,得知了文武百官都知道了沈清的醜事,沈老夫人自覺老臉都被丟盡了,自然恨上了沈清母女二人。

沈貴連忙諾諾的應了,恨不得現在就將任婉雲休掉。

沈丘聞言卻是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是想笑。大約沈老夫人自己也忘記了,她原本也是歌女出身,說起來,又能比沈清好的了多少?無非也是仗著如今是沈家的老夫人,就真的以為自己是玉潔冰清的大家閨秀了。

沈萬沒有作聲,陳若秋也不會主動往沈老夫人氣頭上撲。至於沈信和羅雪雁,更是大喇喇的站在原地,彷彿根本未曾聽見沈老夫人的話。

沈老夫人發完脾氣,又道:「嫁妝也不要太多,這樣的丫頭,犯不著花我沈家的銀子!」

此話一出,羅雪雁眼中的鄙夷更上一層。沈老夫人最偏愛的就是大房,雖說重男輕女,但是沈清也是在沈老夫人跟前長大的。明知道沈清此去嫁到豫親王府是悲慘的開始,多給些銀子或許能讓沈清活的舒坦些,不曾想沈老夫人吝嗇至此,也無情至此,果然是上不得檯面的風塵女出身。

沈貴又應了,他自來做的都是孝子之態,沈老夫人見他如此順從,面上神情也緩和了些,目光又落向沈信,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突然聽得沈玥驚叫道:「二哥?」

眾人順著沈玥的目光看去,自門口走來一名年輕男子,身著一身石青色長袍,這男子生的也算端正,細細看來,和沈貴便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眉宇之間隱隱有一股傲色。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沈家二房,沈貴的嫡長子沈垣。

二房中,沈垣自來就聰明伶俐,比起沈丘的軍功是靠自己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得來,沈垣則要顯得天才許多。年少時候科考中第,名次相當不錯,後來得了貴人賞識,走上仕途。不過之前要在外頭做小官曆練三年,今年是最後一年,本是年關回來後就留在定京城做官的。誰知道沈清出了此事,想來也是匆匆忙忙趕回來的,恰好能見妹妹出嫁那日。

饒是沈玥也忍不住往沈萬身後躲了躲,沈萬拍了拍沈玥的背,目光落在沈垣身上。

對於沈垣,沈府中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忌憚。也許是沈垣年紀輕輕就有了功名,又或者是直覺他年少老成讓人覺得心機深沉,總之沈玥和從前的沈妙,是十分懼怕他的。

最高興的莫過於沈老夫人了,她驚喜的沖沈垣招了招手:「垣兒!」沈老夫人懷中的沈元柏也脆生生的喊了一句:「二哥!」

沈垣這才笑著上前沖沈老夫人行禮,叫了一聲「祖母」,又摸了摸沈元柏的頭,道:「元柏又長高了。」

「垣哥兒只怕是趕路回來的吧。」陳若秋笑著開口:「路上可有累著,要不要先歇一歇?」如今任婉雲不在,她就是沈府當家的,自然而然的拿出一副主母派頭。

沈垣轉過頭看了陳若秋一眼,不知為何,陳若秋竟是心中一沉,一股忌憚油然而生。一年未見,沈垣越發的有些讓人看不透,陳若秋自來聰明,孩子們小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明著暗著給沈垣下過絆子,可沈垣倒是出乎意料的聰明,越到後來,有時候吃虧的甚至是陳若秋。陳若秋以為,任婉雲慶幸還生了個聰明兒子,所以後來即便對二房也有諸多不滿,可陳若秋卻不敢徹底惹惱了對方。

「不必了,」沈垣道:「我此次回來,就是為了看妹妹出嫁。再歇息的話,只怕時間有些來不及。」

說到沈清,屋中氣氛便有些尷尬,沈老夫人也沒有搭腔。沈垣也絲毫不為所動,目光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投向沈丘身邊,那兒站著的人正是沈妙。

「許久不見,五妹妹也變了不少。」他眯起眼睛:「果然是女大十八變,五妹妹變得……我都有些不認識了。」

沈妙平靜的與他對視,沈垣的目光帶著陰森的探究,彷彿在泥沼地中爬行的毒蛇,不緊不慢地纏上來,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濕冷之氣。她微微一笑:「二哥倒是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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