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換親

日子越來越冷了,深秋時節已過,轉眼便是冬日。今年的將軍府,也算是分外蕭條,沈妙被禁足在沈府,沈清卧病在床,每日只有沈玥一人上下廣文堂,便是後來的中秋宴,也只有陳若秋帶著沈玥前去,自然又是沈玥大出風頭,不過這些事,究竟和沈妙沒什麼關係了。

然而隨著時日越來越長,沈清的事情卻也拖不得了。任婉雲讓陳大夫開了些藥丸,讓沈清的孕吐之症減輕了不少,旁人是瞧不出什麼問題的,可若是一直下去,終究是紙包不住火。

「這樣下去不行,」任婉雲皺眉按著額心:「得想個法子讓清兒出去避一避。」且帶沈清將孩子生下來再回來,為了避人耳目便說沈清身染惡疾也行。待風頭一過,或許會天下太平。

「可是姑娘如今這身子,送出去了難免吃苦頭。」香蘭有些擔憂:「況且這一來一去,必然要花些時日,姑娘的青春也就被耽誤了……」

任婉雲眉頭一皺,不錯,沈清如今已經虛歲有十六,再多一年,便是十七,這定京城中的女兒家,其實十六七歲出嫁的倒是剛剛好,可沈清是官家女兒,要挑選的婆家自然也是高門。再等一年,只怕好的勛貴子弟都已經被人盡數挑走了。

「垣兒需得年關才趕得回來,如今清兒的身子卻拖不得。」任婉雲眉間閃過一絲戾氣。

「夫人,」一邊一直未開口的彩菊卻開口道:「奴婢聽聞,中書侍郎衛家夫人近來與三夫人通過氣兒,似是想來咱們府上為衛家嫡長子求親,求得是五小姐。」

「沈妙!」任婉雲咬了咬牙:「她倒是好運氣!」中書侍郎是正四品的官職,雖然對於沈信這樣的正一品武將來說,來求親簡直是自不量力。可是衛家嫡長子衛謙卻是個才學容貌都是上乘的少年,來娶定京城中的一個草包女,至少在人才這一條路上,是絕對配得上沈妙的。況且衛謙年紀輕輕已經入仕,只怕日後必然是少年大成,來求親簡直是沈妙撞上了大運。

「聽說是衛家有意攀附府上,」彩菊道:「所以才忍痛用兒子換同沈府交好的機會。」彩菊話里的意思,竟是將沈妙看作是非常下作的人,十分配不上那衛少爺似的。

「也算是她走了運。」任婉雲面色有些猙獰。這麼多年,雖然沈信的官威極大,可是來沈府為沈妙提親的人卻是幾乎沒有,不為別的,正是因為沈妙自己太懦弱愚蠢,以沈信的功名,沈妙要找的夫婿必然得是同樣的高門大戶,可高門大戶中,又實在無法接受這樣一個幾乎是明齊笑柄的主母。

所以任是沈信功名在身,沈妙也是無人問津。

如今這衛家突然來提親,彩菊雖然說是想要攀附,可細細一想,大約也是因為當日在校驗場上,沈妙的表現令眾人耳目一新,原先的蠢笨模樣有所改變,這才讓衛家也忍不住出手。

便是在往常,任婉雲也是不會容忍這樣好的親事落在沈妙身上的。更何況如今沈清還是這幅模樣,她就更不能看著沈妙這個始作俑者好過了。

「夫人無需擔心,」香蘭道:「老夫人鐵定不會贊同這門親事的。」

將軍府中,痛恨大房的,沈老夫人可是首當其衝。奈何不了沈信,沈老夫人卻能暗中將沈妙的親事拿捏在手心中。從前有著任婉雲的打點,沈妙的草包之名遍布明齊,如今沈妙洗脫了一般愚蠢封號,有人上門求親,以沈老夫人的心機,必然會想法子打消她們的念頭。

「她這樣的賤命,哪裡消受的了這等時運,怕是還沒嫁過去,就死在屋裡了。」任婉雲的話也是惡毒不已。她看著裡屋緊閉的房門,沈清日日歇在屋中不願見人,心中掠過一絲怨憤:「可老爺居然還希望將清兒嫁給那等人!」

沈貴尚且不知道沈清懷了身子的事情,任婉雲也不打算告訴他。沈貴這樣涼薄的人,如今沈清只是失了清白,尚且可以容忍,可若是知道了沈清懷胎,必然會不顧沈清的身子強行流掉孩子。

可即便是這樣,沈貴害怕東窗事發,竟然也催促著任婉雲給沈清尋一門親事,只需要將沈清早早的嫁出去,對方是高門變好。於是挑來挑去,就挑中了少府監的小兒子黃德興。

黃家說起來,門第其實比衛家還要高一等,自然也是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可是比起衛家來說,黃家的老爺夫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燈,而黃德興,更是一個喜歡男人的斷袖。

正因為如此,黃家對挑媳婦也不甚在意,只要媳婦性情溫和,對黃德興的荒淫之事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他的都不在乎。

沈貴想著沈清既然已經被污了身子,倒不如嫁入黃家,黃德興既然會女人沒興趣,不會碰沈清,自然這個秘密也就不會被人發現。沈清只要坐著一個黃家媳婦的虛名,享受榮華富貴就好。而他,也可以憑著和黃家的姻親關係,讓仕途更上一層樓。

沈貴自然是打的好主意,任婉雲卻不依。就算沈清已經被污了身子,在任婉雲心中,也定要為沈清再尋一門好親事。嫁給黃德興就如同守一輩子活寡,她是一定不會用自己的女兒去換這門親事的。為了這件事,沈貴和任婉雲已經爭執了許久,夫妻二人本就冰冷的關係更加惡劣,沈貴幾乎不到彩雲苑裡;來,日日歇在小妾屋中。

「若是五小姐和大小姐嫁的人換個個兒就好了。」彩菊憤憤道。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任婉雲聞言,眉心一跳,突然看向彩菊:「你說什麼!」

彩菊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奴婢說要是五小姐和二小姐嫁、嫁的人換個個兒就好了。」

「你說得對!」任婉雲一下子站起身來,面上突然生出一股狂喜之態,她道:「不錯,只要清兒和小賤人的親事換一下就成了……。」她喃喃道:「本就該是我清兒的,這一次,就讓那小賤人自食惡果!」她說著,突然想起了什麼:「把我的披風拿來,去榮景堂。」

「夫人去榮景堂作甚?」彩菊和香蘭都被任婉雲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有些迷糊。卻見任婉雲獰笑道:「自然是要老夫人,留下衛家那門好親事了。」

……

冬日,日光照在窗台上的花草之上,似乎也被映上了一層蒼青色。然而那日光又是薄薄的,好像一不留神,就會被打破似的。沈妙穿著錦繡雙蝶立水裙,上頭一件窄肩蓮青紫綉衫。深紫色讓她本就白皙的皮膚幾乎顯得要透明了,而眉目似乎是用墨水畫出來的一般乾淨,即使是站在窗前不動,貴氣也從身上淡淡的縈繞出來。

白露和霜降幾乎看的有些發獃,就是她們這些自小跟在沈妙跟前服侍的丫頭,看見沈妙的臉也是看了這麼多年,不知道為何,如今每每看到沈妙時,都會有一種不認識的感覺。那種淡淡的風華,出現在這原本稚氣的少女身上,於是乖巧變成了威嚴,稚嫩變成了肅殺。

「姑娘好似很喜歡穿蓮青色的衣裳呢。」白露道:「雖說穿著很好看,可是尋常這樣的年紀,小姐們不都喜歡粉啊藍啊的亮色么?」

蓮青色貴在莊重,但深閨小姐們,除了宮中的公主郡主,是極少穿這樣的顏色。一來是容易顯得老氣,二來是很難壓得住這顏色,一不小心便會成了偷穿大人衣裳出來的小孩。

可沈妙明明長著一張嫩生生的小臉,卻愣是將這身衣裳傳出了宮裡娘娘的氣度,丫鬟們是不解的。

白露和霜降雖然壓低了聲音,卻還是被沈妙聽在耳中。她微微一笑,為什麼喜歡穿蓮青色,大約是因為,這樣的顏色,能時時刻刻的提醒她,冷靜,深沉,永不心慈手軟。

前生在宮中的時候,每日都穿的是皇后的朝服,金燦燦的顏色能威懾那些心懷鬼胎的宮中嬪妃。端著皇后的架子,讓人投鼠忌器,可那樣的顏色其實並不適合她。

她年少嫁給傅修宜,經歷的許多都是別人在她這個年紀不能經歷的。正因為如此,她那天真到近乎愚蠢的性情終於給磨礪成一灘死水般波瀾不驚。後來她在後宮與楣夫人爭寵奪愛,為了保護傅盛和婉瑜,她想要保住那身明黃色的皇后朝服,可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剩下來。

惡紫奪朱,意味著以下犯上,謀權篡位。此生常負紫衣,便是意味著終究有一日,她要將明齊皇室心心念念的權勢搶奪過來,將那些土匪強盜踩在腳下。

不過……沈妙突然想起了另一個總是一身紫衣的英俊少年。

惡紫奪朱,以下亂上,卻不知那謝家神秘莫測的嫡出長子,是否也有著謀權篡位的打算?

「姑娘,不好了!」正沉吟著,驚蟄匆匆忙忙的從外面跑回來,她道:「姑娘,莫擎從春桃那裡得來消息,中書侍郎衛家前來提親,沈老夫人將衛家的庚帖收下了。」

霜降皺眉問:「這般急匆匆的,衛家提親的是誰啊?」

「是、是姑娘啊。」驚蟄急的跺腳:「那衛家到底是個什麼情形還不清楚,老夫人怎麼能都不過問姑娘的意思便收下了庚帖。老爺和夫人都不知道呢,這分明就是強買強賣。」

驚蟄對沈老夫人自來也是瞧不上眼的,自然知曉沈老夫人做事必然會讓沈妙討不了好。那衛家若真是什麼好人家,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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