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三支

台上台下,所有的人都凝固成一個靜止的畫面。

打破這畫面的是蔡霖,他伸手摸了摸左臉頰,那一處被剛剛的箭矢劃擦而過,顯出一點殷紅的血跡來。

所有人都驚呆了。

沈妙竟然真的敢射,不是在半途中就讓箭矢停下來,也不是故意射的老偏,她離草果子說近也不近,說遠也不遠,卻偏偏擦著蔡霖的臉頰而過。

蔡霖高聲喝道:「沈妙你做什麼!」話音未落,第二支箭矢已經帶著勁風掃來,不偏不倚的擦著他右臉頰而過,蔡霖頓時感到右臉頰一陣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赫然發現正是一抹血跡。

他幾乎已經快瘋了。不可置信的瞪著沈妙,蔡大人也很想制止,可是豫親王還坐在前面,他怎麼也不敢動。

任婉雲一下子站起身來:「五姐兒瘋了不成?她怎麼敢真的傷了蔡家少爺?」

「你們府上五姑娘也真夠厲害的,」易夫人故作吃驚道:「尋常女子哪有這個膽子啊。傷了蔡家小少爺,兩位老爺日後不是在朝中多幾個交情不好的同僚了?」

這話卻是說到任婉雲和陳若秋心裡去了。她們之前想著也就沈妙出出醜的事,誰知道沈妙非但沒出醜,還傷了蔡霖。若是蔡家因此對沈府有多詬病,蔡家走文臣的路子,得罪了蔡家,沈貴和沈萬兩兄弟還怎麼能落著個好?一想到這裡,任婉雲便焦急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壓著沈妙去從蔡家道歉。她正要大聲呼喊制止沈妙的行為,卻被陳若秋一把按住了手。

「妹妹,你這是做什麼?」任婉雲不悅道:「眼睜睜的看五姐兒闖禍不成?回頭老爺問起來,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陳若秋簡直要對這個二嫂拜服了。她出身比任婉雲高貴些,又自詡是書香世家。最不屑於那麼流於世俗的動作,自然瞧不上任婉雲難登大雅之堂的想法。她道:「二嫂想的不錯,可方才也聽到,連豫親王爺也發話了,否則你以為蔡老爺為何到現在都不發話,隻眼睜睜的瞧著自己兒子受傷?二嫂就算說話,這裡做的了主嗎?倒不如靜觀其變,若是問起來,只當是小孩子間的玩鬧。」

「難不成就看著不成?」任婉雲心知陳若秋說的有理,卻還是忍不住擔心:「若是五姐兒下手沒個輕重,惹出大禍怎麼辦?生死狀是一回事,可定京城的流言還是一回事呢。」

「怕什麼,你沒瞧見剛才五姐兒的出手?」陳若秋笑道:「她分明就是會拉弓的,只是故意給蔡家小子下臉子罷了,這是在故意報復呢。不過她也應當知道分寸厲害,否則就不只是擦傷臉頰那麼簡單了。」陳若秋嘆息一聲:「總歸人也是得罪了,既然如此,就順其自然吧,五姐兒若是真的下手狠了,只怕日後也要擔一個兇殘狠毒的名聲。」

她們妯娌的話一字不落的落在沈清沈玥兩姐妹耳中。她們年紀尚小,尚且不懂官場上的事情,只聽到了最後一句。沈玥看著台上長衣寬袖的沈妙,今日她鎮定自若,大出風頭,實在是惹人厭煩的很。她想著,若是沈妙真的將蔡霖射死了就好了,那麼沈妙背上一條人命,這麼狠毒的人,日後誰人敢娶,誰人敢近?

現在這樣的擦傷,也僅僅只是厲害,而非狠毒而已。

越是這樣想,沈玥的眼中越是閃過一些亮晶晶的東西。這樣一心為她去為難沈妙的蔡霖的安危,早已被她拋之腦後,甚至希望蔡霖用自己的一條性命成全沈妙的惡名。

台下人雖然議論紛紛,卻礙於豫親王的臉面,皆是不敢出聲,就是蔡家夫婦,此刻心急如焚,也只得看著自己兒子站在台上成為箭靶子。

「沈妙,你到底要如何?」連著兩支箭矢都擦傷臉頰,整個臉火辣辣的疼,蔡霖對沈妙除了憤怒之外,還有一絲恐懼。他突然發現,沈妙並沒有什麼是不敢的,她分明就是個瘋子,她什麼都敢做!

隔得有些遠,沈妙的聲音有點模糊,傳不到台下,卻可以傳到蔡霖的耳中。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彷彿隔著雲端傳來,讓人不敢仰視。

她說:「教訓你啊。」

沈妙忽而揚高聲音:「還有最後一支!」

全場眾人都緊緊盯著那箭矢。蔡霖的腿都要軟了,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才不至於軟到。因為他瞧見,沈妙的箭矢對準了他的頭。

他很害怕,那是一種對沈家人不要命的恐懼。這種恐懼來勢洶洶,攫住他此刻的全部注意力。他很想逃離這個校驗台,可是沈妙的箭頭對準著他,彷彿逃到天涯海角都能追來。

「沈家小姐未免太過好強。」男眷席上的大人們雖是敬佩沈妙的從容鎮定,卻也為她此刻的表現扼腕。要知道女子太要強並非一件好事,她現在咬著蔡霖不放,無非就是在報復剛才蔡霖對她的挑釁。可蔡霖並未給她造成什麼傷害,沈妙現在可是劃傷了蔡霖的臉,雖說男孩子不比男孩子嬌貴,留疤也沒什麼,可留在臉上……到底是不好看。

「這才像沈將軍的女兒啊,」也有為沈妙叫好的:「若是只知道被人欺負而不還手的話,沈將軍知道了也會氣的人仰馬翻吧。」

「可你瞧瞧現在她將箭頭對準的可是蔡霖的頭,這是打算要了蔡霖的性命,也未免太過狠毒了。」

蔡霖兩腿一直在發抖,看著遠處的紫衣少女彷彿在看惡鬼。她容貌溫和秀麗,眼神清澈甚至帶著幾分天真。可那手那動作真是一點遲疑都沒有。

沈妙輕聲道:「第三支。」

手一松,離弦之箭剎那間迸射出去,凌厲的殺意沖著蔡霖額頭而來,直嚇得蔡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嘴裡發出一聲慘叫:「救命!」

「霖兒!」蔡夫人和蔡大人齊齊發出一聲驚呼。

全場人都站了起來,伸長脖子瞧著台上的狀況。

蔡霖好端端的癱倒在地,而地上那隻圓溜溜的草果子,被黑色的箭矢當身穿過,滿滿當當的透了個穿。

第四十九章

寂靜無聲中,草果子的模樣活像個天大的諷刺,映著蔡霖劃花的臉,恐懼的眼淚,映著沈妙頷首以立,姿態淡然。

她收回弓,彎腰拾起地上的草果子,瞧了一眼蔡霖,忽而笑盈盈道:「你輸了。」

她本來就長得有些嫩氣,今日從頭至尾都顯得過分沉靜,卻讓人忽略了她的年齡。如今盈盈淺笑,忽而就有幾分天真起來。眾人細細打量,卻覺得原先的愚鈍並非愚鈍,這小姑娘竟然長得明眸鋯齒,頗有幾分雍容的華麗。

蔡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臉上還有方才劃傷未擦乾淨的血跡,而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將血跡暈開,整張臉花一塊紅一塊,狼狽的狠。而他此刻也顧不上什麼面子了,只是看著沈妙,眼神充滿了恐懼。

沈妙挑眉,似乎終於知道害怕了,怕了就好,殺雞儆猴,日後身邊這些蛇蟲鼠蟻,總歸要安分些。

下人們忙把嚇得軟了腿的蔡霖扶下台去。而那負責校驗的校驗官走到沈妙身邊,結果被箭矢穿的滿滿當當的草果子,驚訝的問:「沈姑娘從前也曾習過步射?」

不僅要準頭好,拉弓手上力氣也不能松。沈妙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拉的如此嫻熟,更何況最後一支箭大家可看的清楚,蔡霖嚇得軟倒下去,而沈妙在蔡霖動彈的情況下還能射中草果子,那不是不令人驚訝的。

習過?沈妙微微側頭,陷入沉思。

那是她去秦國當人質的第一年,秦國皇室無論是公主還是皇子都喜愛欺辱她,看著她這個皇后受辱似乎是一件極有趣的事,偏偏她還不能發火,因為那時候秦國正在借兵給明齊。

那些公主皇子發明了一種新玩法,便是如今日校驗場上蔡霖立下的這樣規矩。換著人來頂草果子。那些秦國皇室在她頂著靶子的時候,故意射亂她的頭髮,射爛她的衣裳,甚至「偶爾」不小心射傷她的手臂脖子之類的。而她只能咬牙忍受。

那時候,每夜每夜,她都在自己屋裡,小心翼翼的豎一個靶子,勤奮的練習,她將那些靶子當做傷害過她的人,練得認真,射的努力,終於也能百發百中。

可到了白日,輪到她射箭的時候,她仍舊會故意射偏,或是無力拉開弓。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必須活著回到明齊,才能見到婉瑜和傅明。

那樣讓人吃力的活法就這麼持續了整整一年。今日蔡霖再提起,突然就讓她回到了那些屈辱的日子,今生她沒有任何把柄在別人手上,自然是想殺就殺,想射就射。要不被束縛的生活,誰惹了她,她就狠狠地還回去。蔡家敢拿沈信說話,就讓他們怕的自己閉上嘴!

這才是她應該做的。

她微微一笑:「曾見過兄長在院中勤練,見得多了,依葫蘆畫瓢,倒沒料到今日歪打正著。」

直把台下的蔡家夫婦氣了個人仰馬翻。自己兒子曾是步射一甲,今日非但一個也沒射中,還當眾出了丑。沈妙說不過是依葫蘆畫瓢的第一次拉弓,就射中了草果子,這叫什麼糊塗事?

「啪、啪、啪。」清脆的鼓掌聲響了起來,眾人回頭,恰見著豫親王拍手:「果真不錯。」

沈妙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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