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

比賽當天下起了雨。連日的艷陽讓人感覺不到正值十一月,人們對這場綿長的雨期盼已久。

加賀拿著竹劍和護具,一個人獨自走進日本武道館的入口。森田等人組成的學校拉拉隊今天上午才會到東京。

「我是T大學的加賀恭一郎。」

他在接待處自報姓名。負責接待的學生有些吃驚,抬頭看著聲音的主人。加賀在學生劍道界可是小有名氣。

加賀換衣服之前看了看賽程表,出場選手一共四十九個,已經有十五人因首輪對手棄權而直接晉級,但加賀並不在這些幸運者之列。

在更衣室換衣服時,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森田,那未免也太早了,加賀這麼想著回過頭去。是個熟人,一張娃娃臉上笑容滿面。

「矢口,好久不見。」

那人是M大學前主將,光看他那張臉根本看不出他練就了一身上段攻擊的好本事。

「怎麼愁眉苦臉的?你可是奪冠熱門啊。」

「練習得不夠啊。」

「你嗎?你都這麼說,難怪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會下雨了。今年要是不奪冠可就暫且得跟『全國』二字無緣了。」

參加全國劍道錦標賽的選手出場資格定在六段以上。

「來日方長,我還是好好充充電吧。」

「你這麼說,莫非真是因為那個?金井的自殺讓你分心了吧?」

矢口人是不錯,但就是說話口無遮攔。

「連大阪都知道了?」

「是啊,我都吃了一驚。那麼好強的一個女生……看來沒能晉級全國大賽對她打擊太大了。」

在東京一帶,幾乎沒人知道波香,但劍道界跟加賀有來往的人都熟知她。用他們的話來說,劍道社裡美女太少了。

「唉,不過我也不是理解不了她受打擊的心情,畢竟她有那麼強的實力。我們隊里的清水半決賽的對手是三島亮子,她事後說,若對手是金井波香,可絕對沒那麼容易就能贏。」

清水和矢口同在M大學,她是劍道社的女子主將,在這次的全國大賽上穩穩地摘得了銀牌。加賀說了些祝賀的話,矢口卻皺著眉搖搖頭說:「撇開比賽的質量,這個結果確實是不錯。但我們本來期待的是一場激烈的決賽,清水卻在眨眼間就輸掉兩分,徹底敗下陣來。若對手實力超群,倒也無話可說,可事實並非如此。」

「這是常有的事。」

特別是劍道,通常就是以一瞬間的氣勢來決定勝負。

「這確實是常事,輸了再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了。問題是在這之後,清水那傢伙發了一大通牢騷為自己辯解。」

「哦?她說了些什麼?」

輸家為自己的失敗辯解也是常有的事。

「還不是那幾句老話,說什麼比賽快開始時忽然不舒服,氣勢和力量都不在狀態。我就呵斥她要她爽快點認輸,女生可真是,這點事都想不開。」

矢口說著說著,似乎又怒火中燒起來,聲音越來越大。加賀趁他尚未進一步發作,匆匆換好衣服離開了更衣室。

開幕式結束,選手回到各自坐席上的時候,森田和另外五個隊員已經到場了。

「昨晚沒睡好吧,眼睛都紅了。」

「沒事,或許我昨天睡得比你們還好。」

加賀雖這麼說,可事實上他昨天整晚都沿著在三島車上悟出的一絲靈感思考雪月花之謎。到現在為止,推理雖然毫無進展,但他已然堅信,朝著這個方向思考一定會找到答案。

「第一場的對手是A大學的山內。」森田跟昨天一樣,還是一副緊張的表情。

「你認識嗎?我沒見過他。」

「他是大三的,特點是從不跟對手節奏一致。正因如此,他能在對手緩慢出手前進攻。」

「你還挺了解的。」

「我中過他的招。」

A大學的山內確實用了這套打法,整場比賽都充滿著絕不讓出主導權的氣勢。加賀決定忍耐住,在這種情況下,利用對手不可一世的心理是最有效的戰術。第一回合接近尾聲的時候,加賀抓住對方胡亂擊打自己頭部的時機,使出一記觸手擊得分。山內由此更加急躁。在第二回合一開始,加賀便躲開了山內針對自己手臂的貿然攻擊,漂亮地擊中了他的臉部。

「原來要這樣。」加賀回到座位上時,森田搖著頭佩服地說道。

第一場比賽穩紮穩打地取勝,加賀也好像變得更加靈活起來。第二場比賽,他借著對手的破綻,輕鬆地得到兩分獲勝。這時已到了午飯時間。

加賀吃著旅館的飯菜,一邊聽旁邊幾個女隊員閑聊。剛才第二場比賽中加賀的對手是其中一個女生高中時的學長,這成了她們聊天的話題。

「說老實話,你到底為哪邊加油?」

女隊主將絲毫不在意加賀會不會聽到,這樣問道。

「嗯……這個嘛,」那個隊員頓了頓,接著坦承道,「我當然認為我的學長是贏不了加賀的,但他如果能贏,我就能很神氣地說:『這可是我的學長!』」

的確是如此啊。

加賀表面上裝作沒在聽,心裡卻暗自贊同這番話。學校劍道社的隊員多半都是從高中起練劍的,所以日後在賽場上常能見到同學或學長。這種時候,在懷念往昔的感情下,自然可能會想給故人加油。

「你是哪所高中的?」

女隊主將窮追不捨。那名隊員遲疑了一下,說出了母校的名字。這所學校加賀曾有耳聞,但女隊主將似乎沒聽說過,只是「哦」了一聲,應道:「哎,既然進了同一所大學,就不能再眷顧高中時的關係了,這才是正經。」說著她擺出一副「正經」的樣子。

這句話似乎並未引起大家注意,但加賀卻忽覺腦中有了一些線索。線索在腦中漸漸成形,終於浮出了他意識的表層。

「嗯?不會吧……」加賀喃喃道。幾個女生正聊得起勁,根本沒注意到他說了什麼。

第三場比賽,加賀一分壓勝。第四場苦戰到了加時賽,最終還是贏了,總算晉級了四強。去年他也打到了這一步。

「你怎麼了?剛才的比賽打得很艱辛啊。」加賀在休息室擦汗時,矢口走過來耍笑道,他也進了半決賽。「不會受到金井詛咒了吧。」

「說不好啊。」

我可不是說笑!加賀心中暗自說道。

加賀半決賽的對手是個姓杉野的高個選手,進攻時總是將劍高舉後下壓。加賀也不矮,但因為對方從上方攻擊,他不經意間就把手抬高了,手臂被對方精準地擊中。一位裁判立刻舉旗,但幸好未被判為有效進攻,真危險。

雙方繼續激戰,陷入相持狀態。加賀想抓住空隙跳起進攻,但很難出手。若貿然後退,就可能被杉野跳起來擊中頭部。

比賽進入加時,雙方仍幾度僵持。加賀看著杉野的眼睛。可以看出,杉野正在思考制勝的計策。

他要挑開我的劍。

加賀堅信,對手的想法往往跟自己一樣。

兩人拉開距離時,加賀果斷出擊,挑開了杉野的劍。杉野顯得有些慌亂,從手上動作就能看出,他平衡漸失,這是這場比賽中他第一次露出破綻。

加賀只感覺自己擊中了杉野的頭部,三位裁判立刻全都舉起了旗。

「剛才真是好險啊。」森田早已在選手席上等候,臉都緊張得有些發青了,「不愧是杉野,上次還得了亞軍。」

「他不可能讓我輕易取勝。」加賀的汗已經滑進了眼睛裡。

「要喝點運動飲料嗎?」

「給我倒點吧。」

森田拿起一個不鏽鋼水壺,把蓋子取下,往裡倒進一種半透明的液體,遞給加賀。加賀一口就喝掉了一大半。這是近年流行的一種運動飲料,因為能很快吸收而備受青睞。

「決賽的對手是矢口吧?」森田拿過蓋子,邊蓋邊問。

「那傢伙很有氣勢,不出意外應該就是他了。」

在加賀的眼前,另一場半決賽開始了。矢口正施展著他擅長的上段攻擊。他的對手是個九州的學生,和加賀也交過手,攻擊手臂和頭部時速度很快。

與對手的快速攻擊不同,矢口的戰術顯得比較冷靜,主要以攻擊頭部來壓制對方。在相互牽制中,比賽的緊張感越來越強。面對數度參加全國大賽的矢口,九州的選手顯得有些急躁,動作漸漸失去章法。在不經意間向前移動時,他被矢口擊中了手臂。

於是決賽成了加賀和矢口之間的對戰。

賽場鴉雀無聲,兩人蹲下行禮後起身。矢口嗖的一聲,將竹劍由中段位置舉到上段。這個瞬間通常是對手進攻的好時機,但只要稍一疏忽就會自討苦吃。矢口正是用這個動作當誘餌讓不少人吃了苦頭,他們都想趁隙進攻,結果卻是自掘墳墓。

加賀平舉竹劍,劍尖對準矢口左拳,用「平晴眼」的姿勢來應對。加賀深知矢口不是用小花招就能對付的對手。

矢口忽然單手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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