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

這一天下了第四節課,加賀沒有去劍道社訓練,而是出現在了搖頭小丑里。平時去時,總能碰到一兩個夥伴在喝咖啡,今天卻一個也沒見到。若生和華江這對搭檔因為比賽迫近,正在加緊訓練;藤堂在忙著寫學術會議的稿子。可能在這兒的也只有沙都子和波香了,可是找遍了也沒見著,看來兩個人今天沒課。

「我倒是看到了沙都子,她在這兒看了一眼就走了,可能是去波香那兒了。」老闆站在門口對加賀說。老闆和他們打了四年交道,早已熟識了。

加賀朝老闆擺手示意,又鑽出了那扇矮門。

加賀想要不還是回劍道社訓練算了,卻又忽然記起了什麼,朝車站那邊走去。車站並不是他的目的地。過了車站,他慢慢上了一個窄窄的緩坡。

白鷺庄和T大學的社團活動中心差不多大,窗戶排列在白牆上,一看窗帘就知道是女大學生的房間。加賀估計那些沒拉窗帘的就是空房了。

加賀站在公寓門口朝里望去,確如若生所畫,左手邊有個值班室。那個正蜷縮在裡面織毛衣的胖女人一定就是他們說的管理員。她織了一會兒便轉轉脖子,捶捶肩,視線則不時轉向房間裡面,大概是為了看一眼電視。

沒過多久,肥胖的管理員便注意到了這個正向里窺探的「可疑男子」,她一雙充滿懷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加賀。

加賀決定出擊,如果就這麼離開,只會讓管理員更加狐疑。他走到公寓入口,問道:「金井小姐在嗎?」

中年婦女把加賀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番,向上翻著眼睛看著加賀說:「你是誰啊?」

加賀沒有被她的眼神嚇到,滿臉堆笑地說:「我是她朋友。金井小姐不在嗎?」

管理員還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說:「還沒回來呢,那孩子經常很晚才回來。」

「經常很晚?她去哪兒了?」

「誰知道呢,不過她經常在回來之前去喝酒。」

「喝酒……」加賀估摸著她是去Bourbon了,她可是那兒的老主顧。「對了,我也是牧村的朋友。」

管理員一聽,眼睛一亮,變得有些神經質。

「按規定,我不能去查看她的房間吧?」加賀抱著一種失敗也無所謂的心態問道。

管理員臉色更加難看了,搖著頭說:「這可是女生公寓,你是想讓我們聲譽掃地嗎?」

「不行嗎?」

「當然不行!」

管理員把「當然」的「當」字說得很有分量,說完就把視線移回編織的衣物上,雙手又忙著織了起來,還嘟囔道:「這年頭的學生啊……」她用渾圓的背對著加賀,不再理會。

加賀走出了公寓,心想著是不是去Bourbon看看,一看手錶,覺得時間有些早。回頭看看公寓,胖管理員還在狐疑地盯著他的背影。和加賀的眼神一對,她又慌忙地織起衣物。

看來只好回學校了。加賀這樣想著,準備邁步走開,只聽後面有人小聲叫住了他。回頭一看,一個臉色黝黑的女生正對著他笑。女生穿著褐色毛衣和米黃色長褲,外面套了一件絳紫色夾克。

加賀看著那張臉,想起了剛出爐的、烤得焦黃的曲奇餅。

「你去那所公寓有事?」曲奇臉問加賀,語氣很是親熱。

加賀沒說話,只是盯著那張黑褐色的臉。

「你沒認出我來?」曲奇臉耷拉著臉說,「我跟你一起上過法學課呀!」

「啊啊,對。」加賀立刻反應過來,法學課上他們座位相鄰,還說過話呢。記得是個大三的,但從沒問過她名字。

「你就是坐在我旁邊直打瞌睡的那個啊。」

「那叫冥想!」

兩人說著慢慢走了起來。曲奇臉像是要去車站,加賀也不由得朝那個方向去了。

「你跟看門的說了些什麼?」

「看門的?」加賀話剛出口便明白了她指的是管理員,便反問道,「你也住在那所公寓里?」

她點點頭。「簡直是被監禁在裡面,夠可憐的吧。」

「還沒請教你的名字呢。」

「我叫古川智子。」

加賀停住了腳步。「住在祥子隔壁的那個?」

「你這都知道?」她一驚,繼而拍了下手道,「對了,你向看門的問的是那樁命案吧。」

「我想讓她放我進去,可是不行。」

「當——然不行了!」智子皺起眉頭,「那更年期老太婆肯定不讓你進。」

「只是想看看現場罷了,我又不是想當什麼名偵探。」加賀無奈地一攤手,邁開步子。

智子忽然大聲說道:「等一下!我可以讓你進去。」

她像是個在惡作劇的孩子,用一種別有意味的眼神輕佻地看著加賀。加賀再次停住腳步,回過頭來認真地看著她。

「真的可以?」

「不過有個條件。」智子吐出舌尖,舔了一下上嘴唇,說,「我要所有專業課的筆記,一年之內的。」

加賀嘆了口氣,苦笑道:「只有這個條件?」

「我可不想留級。」

智子轉身原路返回,加賀半帶疑惑地跟在後面。他朝智子的背影問道:「你不是要去車站嗎?」

「反正車站又跑不了。」智子回答。

兩人來到了公寓側面,智子沿著眼前的一條路右拐,加賀在後面跟著。那是一條很窄的路,車子一定過不去。智子走到一半,又向左拐進一條更窄的路——與其說是路,倒不如說是一條縫,不難預見再過一會兒巷子就會一片漆黑,因為周圍沒有任何照明。

沿著這條小路走了十幾米,左邊出現了一道乳黃色水泥牆,牆上到處都是裂縫,從中滲出的黑水在牆面上形成道道污痕。

「這就是白鷺庄的背面。」

加賀聞言不由得往上看了一眼,剛才從遠處望到的一排窗子確實就在這裡,窗帘的顏色也很眼熟。而牆呈現的乳黃色,應該就是原先的白色變過來的。

「然後,這扇門就是後門了。」

智子指著一扇布滿銹跡、看上去很笨重的門,門前有兩級台階。

「這扇門雖然上了鎖,但是從裡面很容易就能打開。」

「你能幫我開一下嗎?」

「筆記喲!」

「我知道。」加賀粗魯地說。智子就像遇見了什麼可笑的事一樣,咯咯地笑著,沿著公寓牆邊的小路飛快地走開了。

智子的身影消失後,加賀沿著她走過的路走了幾步,發現白鷺庄側牆的後半部分跟後牆一樣都是乳黃色的,雨水管往前才變成重新粉刷過的白色。

就在那一帶,一人高的地方有一扇窗子,窗戶是毛玻璃的,裡面什麼也看不見。鐵窗框上的油漆已經剝落,銹得很嚴重。加賀想著若生畫的簡圖,推測這應該就是那個儲藏室,因為其他房間窗戶的大小和高度都跟這個不同。

加賀把手伸向窗框,試著推了推,想看看兇手從這裡入侵的可能性。但是窗子根本打不開,加賀猜想裡面大概鎖上了。

加賀又回到原先的地方,不一會兒門裡傳來開鎖的聲音,接著門慢慢向外打開,露出了智子黝黑的臉。加賀剛要說話,智子立即用食指擋在嘴唇前,小聲地說:「小心點,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響。」

加賀點點頭。待他進去後,智子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又輕輕地上了鎖。雖然剛才已和她說了半天話,但這還是加賀頭一次見到她這麼認真的表情。

公寓裡面十分昏暗,什麼聲音也沒有,加賀想,沙都子沒說錯,住在裡面的人太少了。

如若生那張圖所畫,後門旁就是樓梯。智子指著上方,動了動嘴唇,似乎是要他上樓。

無論是後門還是樓梯,從值班室看都是死角,加賀心想,兇手一定也是從這條路進來的。

上到二樓,走廊跟樓下一樣昏暗。智子跟了上來,說:「那邊就是我的房間了。」

她用下巴指了指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個房間。那旁邊就應該是祥子的房間了,那扇緊鎖著的門,似乎在對加賀訴說著什麼。

他握住了祥子房門的把手,想悄悄地轉開,但是一點也轉不動,這是半自動鎖的一大特點。智子在背後對他說:「門已經鎖上了吧,警察剛來過這兒,咔嚓咔嚓地不知道幹了些什麼。」

聽說祥子對面就是波香的房間,加賀朝背後看去,上面寫著「居喪」,還真如波香的行事作風,加賀微微一笑。

「進來喝杯茶吧。」智子從包里掏出鑰匙,插進把手上的鑰匙孔,輕輕地轉開了鎖。開鎖時發出的咔嚓聲在走廊里意外地響。

「稍等一下。」加賀對著智子的背影說,「再鎖一下給我看看。」

「啊?鎖門嗎?」智子微微吃驚,接著按他說的又鎖上了:只需按下把手上的按鈕就好,咔嚓一聲,聲音不是很大。

「OK,明白了。」加賀像是朝拜似的立起了右手。智子努了努嘴唇,又把鎖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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