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顆糖

喻言的第一反應是,抱過他的胳膊來看一眼。

叱吒風雲多年,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敗在一個紋身手上。

她想過各種各樣的原因,比如說當時他年少輕狂無知非常,雖然說江御景這個人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做出這種非主流事情的人,但是實在是讓人想不到更說得通的原因了。

完全沒想到,這個人只是為了給他朋友練手,順便氣氣他媽,就隨便紋了一個。

你是有多隨便啊你!

想起她之前在洗手間里和那位女解說說的話,喻言下巴發癢,嘴巴張了合,合了張,像是在機械的做著咀嚼動作。

真的很尷尬。

她輕咳一聲,視線移開了,有點心虛。

江御景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第一次跟我發脾氣,是因為這種問題?」

喻言清了清嗓子,義正言辭:「主要還是因為,你平時對我都好凶,讓我無法體會到如沐春風般的溫暖。」

他笑了聲,戳戳她小腦瓜:「所以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是誰跟你說的?」

「那個之前訂婚宴上跟你談笑風生聊得很開心的小姐姐,我跟她說——」話說到一半,她反應過來了,猛地停住嘴。

江御景等著後面的話,半天沒等到,挑了挑眉:「你跟她說?」

「我跟她說放屁吧你老子才不相信你。」喻言快速接道。

心裡一口氣提起來,緩慢落了回去,她哪裡敢告訴他,自己就這麼偷偷又佔了他一次便宜當了一回媽。

對於這個明顯敷衍的蹩腳謊話江御景沒戳破,只點點頭,轉過身去手把上方向盤,發動車子的時候順便申請:「那不彆扭了,可以走了?」

喻言望著車篷頂,報了串地址出去。

等了好一會兒,車也沒動地方。

喻言扭過頭去,對上江御景視線。

男人單手搭在方向盤上,身體前傾靠過來,捏著她側頭頂安全帶搭扣,摩擦著衣料拉下來,咔嗒一聲輕響。

幫她扣好安全帶以後,他沒動。

喻言側過頭去,極近距離和他對視。

「我沒在訂婚宴上和她聊得開心。」江御景突然說,

「我本來是準備去找你的。」

喻言愣住。

「PIO說那裡蛋糕是你弄的。」他直起身來,轉過頭去,打著方向盤出了停車位,「所以我想去找你的。」

喻言愣了好半天,才眨眨眼,雙手撐在座位上身子往前靠了一點:「景哥。」她看著他側臉,「你那個時候就喜歡我了嗎?」

他瞥她一眼,沒說話。

她撤回身子坐回座位里看著前面,過了一會兒,才小聲道:「我覺得我那個時候就喜歡你的。」

江御景動作一頓,轉過頭來。

女生右手輕敲著下巴似乎是在回憶,想了想,又自己點點頭,確認著:「那個時候我看見你跟那女解說說話就好氣啊,應該是因為喜歡你吧?」

江御景重新看向前面,唇角勾出一點笑來,空出一隻手來拍了下她腦袋:「傻子。」

晚上市中心車流量大,車子到喻言家門口已經九點,江御景熄了火,看著她:「明天回來?」

喻言不確定:「不知道呀,要看吧,我媽可能會讓我多呆幾天。」

江御景點點頭:「到時候我來接你。」

「你好好訓練,別成天往外跑。」她沒肯,想了想,又補充,「但是也不能通宵到早上才睡,我會派小眼線給我傳遞情報的。」

他笑了下:「去吧,在家乖乖的,垃圾食品少吃。」

喻言解開安全帶,坐在那裡沒動。

安靜了幾秒,屁股往他那邊蹭了一點,又蹭一點,直到坐到座位的邊緣了,才仰起頭來,上身靠過去,偷偷親了他一下。

女生軟綿綿的胸口貼著他,柔軟唇瓣印在他唇角,只一瞬,人就離開了。

喻言笑眯眯拉起包包打開車門跳下去,站在門口沖他擺擺手,然後轉身跑上台階,按響門鈴。

身上黑色的連衣裙顯得她腰肢纖細,雪白的胳膊腿露在外面,和裙子的顏色形成鮮明的反差。

江御景看著她進門,無意識的緩慢舔了下唇角。

喻言好久沒回過家,一進家門就被喻媽媽拉著手左看右看,好像恨不得拉著她跳個舞。

喻言被她轉的迷糊:「媽,你扯的我有點暈。」

喻媽媽大驚失色:「怎麼了呀?怎麼好好地就暈了?你是不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不好好吃飯?」

「沒,我天天準時吃飯。」吃隔壁阿姨燒的。

知女莫若母,喻媽媽這邊完全不相信她的:「叫外賣來著吧都?媽媽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像漢堡呀什麼的那些東西都少吃,對身體不好,你就是不聽!」

喻言沒說話,突然想起剛剛在車裡,有個人讓她在家裡乖乖的,別吃垃圾食品。

她沒忍住,抿著嘴笑了一下。

喻媽媽白了她一眼,拉著她手把人領進屋,又去廚房給她端綠豆湯出來。

喻言到沙發上坐下,掃了一圈,側著腦袋往樓上瞧:「喻勉呢?」

「和同學去圖書館了,應該也快回來了,都九點多了,就在家裡學習怎麼就不行?非要去什麼圖書館,說是有感覺。」

喻言接過綠豆湯,一邊聽著大家長日常嘮叨一邊安靜喝了兩口,慢悠悠地:「媽,操太多心容易老的快。」

喻媽媽在旁邊坐下,忍不住輕輕打了下她手臂:「我看就讓你爸把那房子賣了,怎麼回事兒啊你?回國都回了,天天就在你那小破店裡面窩著,一個月一個月的不回家,你也不想媽媽呀?」

喻言聞言連忙把手裡綠豆湯放到茶几上,裝模作樣的給自家母親大人捏肩膀:「超想你,還想跟你一起看港台劇,還想吃你給我燒的糖醋排條。」

喻媽媽哼哼笑了兩聲,扭過頭來:「我聽勉勉說,你談了個男朋友。」

喻言動作一頓,手放下了。

喻媽媽一臉傷感:「現在女兒長大了,連談了朋友這麼大的事情都不跟媽媽說了?」

喻言眼珠子轉了一圈:「這不是還沒來得及。」

「還聽說就住在你家隔壁。」

喻言重新端起茶几上的綠豆湯來,安安靜靜喝了兩口。

「是個打遊戲的?」

「不是。」

喻媽媽挑了挑眉。

喻言清了清嗓子,抬起頭來:「他是個職業選手。」

喻媽媽哼了聲:「不就是你爸當時買的那個什麼戰隊的,投了那麼多錢進去有什麼用啦?好好的投資不做,挪出錢來給一幫孩子打遊戲。」

喻言再次把碗放下,瓷白碗底撞擊大理石茶几面,聲音清脆,有點重。

喻媽媽停了話,有點詫異的看著她。

「他們很厲害的,也很了不起,每天訓練都很辛苦,不是隨便玩玩打遊戲的那種。」喻言垂著眼,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媽,你不是不講道理的那種家長,有些問題你應該明白的吧,就算是你不能理解的職業,也不應該輕視他們的。」

喻媽媽嘆了口氣,語氣緩和:「言言,不是媽媽輕視他們,你談朋友是可以,但是你找一個這樣的男朋友,我也了解了一下,他這個職業比賽也打不了幾年吧?幾年之後他才二十幾歲,他拿什麼來照顧你?」

「他工資很高的!也不會沒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我們家也不缺那點錢。」喻媽媽不耐煩的打斷她,「等他幾年後做不了職業選手了,他有任何穩定的工作可以做嗎?他有除了打遊戲以外其他的能力嗎?這樣一個男孩子,恐怕連他自己都很迷茫自己的未來會是怎麼樣的,你讓媽媽怎麼放心把我女兒的未來交給他?」

喻言語塞,說不出話來。

她想反駁,等他以後賺夠了錢了,可以去投資其他的戰隊做贊助,可以去做教練,甚至可以在直播平台做主播,不會找不到工作的。

但是問題根本就不在這裡。

電子競技,職業選手,這個行業本身,才是不能被接受的原因,在家長的眼裡,即使那些少年在台上光芒萬丈,即使他們能夠捧起冠軍獎盃贏得全世界的歡呼,他們也永遠都只是一群不愛學習打遊戲的,永遠無法和所謂的好大學,好專業,寫字樓里精英白領相比較。

甚至包括最開始的時候,在沒接觸到這個圈子的時候,喻言自己也無法理解。

其實不是不明白,她都懂。

喻言垂著眼,良久,嘴巴動了動。

「什麼?」喻媽媽沒聽清。

「電競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喻言咬了咬下唇,抬起頭來,「職業選手也不是一群男生每天打打遊戲,遊戲贏了就結束那麼簡單,它也是一項和這個世界上所有其他成就一樣難以取得,一樣值得所有人尊敬的成就。」

喻媽媽愣住。

「媽媽,我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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