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顆糖

早上八點小區里很安靜,陰天的風細細。

她說著對不起的時候,聲音很小。

弱弱的,完全沒了平日里飛揚的樣子,軟軟咬著每一個音,一層一層滑進耳膜。

黑白分明的眼,澄澈又清明,睫毛又長又密。

三秒鐘後,江御景別開眼。

從來沒跟女孩子這麼對視過。

喻言那邊蛋糕舉了半天,舉的手臂都酸了,也不見人接,沖他踮了踮腳,「你到底要不要嘛?」

男人啊了一聲,接過蛋糕,視線轉回到她臉上,想了一下:「對不起是指什麼,你承認自己跟蹤我了嗎?」

「我沒跟蹤你。」喻言秒答。

江御景哦了一聲,一手提著蛋糕盒子站在原地,沒再說話。

半晌,黑眸一眯,突然傾身。

男人個子高,肩膀很寬,一大隻一點一點微微傾斜過來,身上淡淡一點煙草味道,和肥皂味混在一起,有點奇怪,卻奇異的還挺好聞。

喻言看著那張帥臉和自己越靠越近,漆黑的眸子里都能看到她自己了,下意識後退一步。

江御景維持著傾身的姿勢,歪了歪頭,抬手指指她左眼眼角:「你眼線為什麼要畫出去一塊?」

「……」

直男都這麼可怕的嗎?

喻言無語的看著他。

男人腦袋歪著,額前漆黑的碎發還沾著一點水珠,平靜淡漠的臉,眼角下塌,好像有點困,眼底很重的黑眼圈,攻擊性看起來非常弱。

於是喻言懂了,這人還沒睡醒,此時戰鬥力只個小寶寶,毒舌技能點還在沉睡當中。

這樣的江御景,不得不說,好像是比平時好玩那麼一點點。

喻言勾勾唇角,想笑,伸手指指他的黑眼圈:「你就這麼去嗎?」

他沒懂。

「你這個眼圈,快比你眼睛大了。」

江御景這次懂了,不太服氣,「我眼睛哪裡小了?」

喻言嘆了口氣,也沒再打算解釋,拉過自己的包包打開,翻了半天,拿出一隻棕色的筆狀物來。

她沖江御景招了招手,「過來。」

他沒動,只垂眼看她,「幹什麼。」

喻言無奈,乾脆向前兩步,仰起頭來看著他,「過來,低頭。」

她表情看起來很正經,語氣嚴肅。

江御景鬼使神差出奇聽話地彎下了腰,湊近她。

女人拿著那支棕色的筆,扭出一點遮瑕來,沾到他眼下。

然後細白指尖觸上去,點在他眼底皮膚上,動作輕柔,緩慢地一點一點的推開。

軟軟的,綿綿的觸感。

有一點冰冰涼,有一點癢。

江御景看著那張近在咫尺專註的臉,很慢地眨了下眼。

五月中下旬MSI季中賽結束,德瑪西亞杯開賽,一個星期後是MAK對戰AU——春季賽的時候把他們打爆了的隊伍。

AU中單是個很有名的韓援,個人能力非常強,無論是對線還是打團都很有存在感,所以小炮可以說是壓力非常大。

小炮沒試訓過程直接簽了首發,這段時間也只打過幾場訓練賽,雖然實力確實不弱,但是實際的比賽經驗卻完全沒有。

再加上年紀又小,這幾天來,他都處於一種微妙的焦躁狀態。

大家全部看在眼裡,蘇立明甚至特地把小炮叫到他房間里去灌雞湯,時間久到胖子都準備去扒門縫了的時候,兩個人才出來。

小炮振作了兩天,又萎了。

因為當天晚上,他rank遇到了AU中單權泰赫。

然後他被對面中野抓爆了。

於是,喻言店裡忙了幾天以後帶了新品去基地,敏感的察覺到只幾天沒見,這小白毛好像不太對。

往常話癆又活躍,一看見他就蹦躂著跑過來的少年,此時正表情獃滯的看著電腦屏幕,一動不動。

喻言走過來,看了一眼他電腦屏幕,是遊戲視頻。

她站在少年椅子後面,無聲和旁邊倒水去正走過來的胖子比了個口型,問——這是怎麼了?

胖子端著水杯走過來,垂頭和她小聲咬耳朵,「後天我們有和AU的比賽,結果他前兩天遇到人家中單被打爆了,不過當時是因為對面打野一直抓中,其實solo我覺得他和權泰赫應該差不太多。」

他說著沖小炮電腦揚揚下巴,「喏,權泰赫的視頻,看了兩天了。」

喻言瞭然。

想了想,去廚房把帶來的蛋糕切了,一小塊裝盤走過來,放在小炮面前。

眼前突然出現一塊芒果慕斯,少年愣了一下,仰起頭來看著她。

大大的清澈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然後嘴癟了癟,委屈巴巴,配合著一頭小白毛,像個大薩摩,「言姐,我會贏的,你別開除我。」

「……」

喻言被他小狗一樣的表情瞧著,覺得自己心都化了。

喻言摸著他的小白毛,溫柔道:「你要是下個禮拜比賽上再被對面按在地上摩擦,你就不用首發了,去刷廁所吧,我一個月給你開三千塊錢。」

「……」

小炮一臉慘白。

少年表情太慘烈,浪味仙看不下去了,頭也沒抬安慰道:「景哥有潔癖,他那屋的廁所是肯定不會讓你動的,你能少刷一個了。」

小炮:「?」

一旁江御景敲懶洋洋的撐著下巴,扭過頭來,言簡意賅,「德杯而已,放心躺。」

小炮面如死灰嘴唇顫抖:「景哥讓我放心躺,景哥已經放棄我了。」

喻言挖了一口芒果慕斯塞進嘴裡:「中路崩了沒什麼,景哥carry啊,沒有景哥翻不了的盤,翻不了扣工資,獎金也沒有了。」

江御景動作一頓,「你那點獎金?還不夠我三天油錢。」

喻言翻了個白眼,「那你以後獎金都別要了吧,奉獻出來以後給大家買夜宵啊。」

小炮:「……」

那塊芒果慕斯不是給我的嗎……

MAK和AU比賽是在下午三點鐘,南京舉行,比賽前一天,小炮問喻言會不會來看。

喻言當時正窩在沙發里看日劇吃薯片,一口咔嚓一口脆,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我為什麼要去看,你如果真的被人家打成皮皮蝦我在家裡等著你回來刷廁所啊。」

——她是這麼說的。

第二天中午,喻言獨自一人下了上海到南京的高鐵,一邊刷百度地圖打車找場館,一邊回憶他們訂的是哪家酒店。

五月底,南京很熱,又是正午,日光焦灼,烤的人好像每一根頭髮絲都在發燙。

喻言拖著個小行李箱出了高鐵站,站在陌生的路口一臉茫然。

所以說,昨天她為什麼要裝逼,說自己不來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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