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不快樂

首先第一感覺是什麼?

是徹底恍然。

原來如此。

他態度開始慢慢軟化對她好,原來是因為這個。

她甚至都開始覺得,他也是喜歡她的。她原本已經以為,他也許也是思念著她的。

結果呢。

一切都像是對她自作多情的冷漠嘲諷。

再然後的感覺是什麼?

是難堪。

就好像是最後一層遮羞的布都被人毫不留情扯掉,赤裸裸的,深入骨髓的難堪。

唯獨他。

唯獨不想他是因為同情憐憫,不想讓他可憐她。

我所深深喜歡著的少年啊,我多麼希望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永遠沒有陰霾,永遠燦爛。

空氣凝滯,客廳里寂靜的彷彿時間靜止,向歌垂著頭:「……你早就知道了?」

周行衍沒說話。

「你什麼都知道了?」

向歌肩膀睫毛都在顫,聲音很低,卻清晰,「我家裡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我所有的事,你都知道。」

周行衍手指僵硬,攥成拳,骨節泛白。

周行衍在看完《繭》的劇本以後,第一反應是想見她。

說不上來為什麼,不安就像是野原荒草,憑藉著極強的生命力蹭蹭的往上竄,讓人裝作沒在意都不行,無法忽視。

他想起她黑沉沉的眼,空洞又麻木,毫無生氣,想起她多年前嗚咽著從睡夢中啜泣驚醒,想起女生躺在病床上,臉色幾乎和床單一樣蒼白,又靜又淡說「希望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的痛苦都能少一點」。

心裡有一個念頭就自然而然冒頭,漸漸形成一個模糊又篤定的猜想。

直到他在她家看見了那個男人。

那男人看起來蒼老又脆弱,眉眼上都找得到她的影子。

好像很簡單。

多麼簡單。

什麼都解釋得清楚了。

周行衍沒辦法忘記向歌當時的表情,就像他沒辦法忘記很多年前,蜷縮在路燈下傷痕纍纍的少女,是用怎麼樣的一雙眼看著他的。

那樣的茫然瑟縮的,強撐著孤茫倔強。

就好像連最後一縷光都消失了。

她看不到光,她只能靠自己。

她該有多害怕。

她有多絕望。

她是那麼驕傲的人,她怎麼肯說。

她該永遠明媚快樂,永遠自信張揚,在陽光下笑的懶散又漫不經心。

周行衍不知道,八年前他不知道,八年後依然愚蠢自私的陶醉在自己的情緒里,好像受傷的是他,委屈的是他,好像他遭受了天大的背叛,好像他才是被辜負的人。

何其愚蠢。

太糟糕了啊。

她害怕的時候,他在哪?

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哪啊。

周行衍不敢想。

不敢去想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在默默承受著這些的是時候,她數百上千個冰冷夜晚是怎麼度過的。

一想到這些,周行衍覺得自己心尖好像被生了銹的的刀子硬生生的剜出個洞來,寒風灌入,冷意徹骨。

一想到這些,他就忍不住痛恨自己。

解釋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

沉默良久,向歌突然笑了聲,整個人平靜下來。

「對啊,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你什麼都知道。」她安靜地,一遍一遍地重複。

「你什麼都知道,我什麼事情都瞞不住你。」

「你全都知道。」

「只有我自作聰明,像個傻子以為自己藏得很好,以為自己演技完美無比。」

她抬起頭來,眼角通紅,卻沒有一滴淚:「周行衍,你看我一個人小丑一樣的賣力演戲是不是很開心?」

「說話啊!你啞巴嗎!」

她終於崩潰似的大喊。

周行衍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抿了抿唇,眼珠沉默安靜,裡面有讀不懂的情緒翻湧。

向歌也不想去懂了。

她倏地站起來,抬腳就走,擦過他的時候被一把抓住手腕。

他力氣用的很大,死死地攥著她,向歌狠掙了兩下,沒掙開。

周行衍喉結動了動,終於開口出聲,聲音低啞:「別走。」

向歌睫毛猛顫了下,很快垂下,笑了一聲。

「你是我爹還是我媽?你憑什麼管我啊?」

她他側過身來,揚起眼,似笑非笑看著他:「周行衍,你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好不好。」

周行衍不說話,固執抿著唇,抓著她手腕不肯放。

向歌手腕被抓著,生疼。

她淡撇開眼,「放開。」

他不說話,也不放。

「放手。」

「怎麼都可以。」他啞著嗓子突然說。

「除了這個。」

「這個不行。」

「你別走。」

向歌抬起眼來,哀求似的。

「你讓我靜一靜,行不行?」

眼圈通紅,有晶瑩水汽氤氳開來,沾濕了眼角。

周行衍一怔,手指無意識鬆了松。

向歌抽回手,轉身進了房間。

客廳茶几上,削皮切好的水果一塊一塊,漂亮整齊的堆在小盤子里,廚房裡火還開著,裡面咕嘟咕嘟小火煮著什麼東西,有淡淡香甜的味道飄過來。

周行衍走到她房間門口,裡面一片寂靜,悄無聲息。

他站了良久,無聲離開。

清晨五點,日光冰冷,向歌拖著箱子打開房門走出來,一抬眼定住。

周行衍還穿著昨天那套衣服,白色的上衣襯得他膚色近乎蒼白,黑眼深濃,安安靜靜坐在餐廳椅子里看著她。

向歌沒說話。

周行衍先開口,他嗓子發乾,聲線又低又沙:「去哪?」

向歌沒說話,近乎固執地看著他。

良久。

「我送你。」

他妥協了。

向歌沒回家,她去了夏唯家。

夏唯因為工作關係經常出差滿世界的跑,向歌人到的時候她剛下飛機到家,時差還沒倒過來,正困著,開門一見到門口的向歌,就愣住了。

再看見她身後的周行衍,什麼時差什麼瞌睡蟲全都跑了個無影無蹤,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她眨眨眼,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誒」了一聲:「怎麼回事兒啊這?」

向歌沒說話,提著箱子就進去了。

剩下夏唯站在門口和周行衍面面相覷。

兩個人默默無言對視五秒,夏唯用眼神表示疑問,周行衍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抿著唇說,「我過兩天來接她。」

夏唯挑起眉來。

男人頓了頓,從捏出手機來遞過去,「方便留個電話嗎?」

夏唯看著男人紙片兒似的蒼白臉色,沒太猶豫,直接接過來打了一串自己的號碼上去,撥號,遞還給他。

周行衍點點頭,又緩緩地,小幅度傾了傾身子:「那麻煩了。」

夏唯看著他轉身走,上了電梯,才關上門。

一進屋,就看見向歌人靠進沙發里,閉著眼。

夏唯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了,微微傾著身,打量她眼下的黑眼圈。

「小鴿子,你這個黑眼圈是不是越來越重了。」

向歌閉著眼,沒反應。

「剛剛我看你那個醫生小哥哥也是,那個臉白的,一點血色兒都沒有啊,跟營養不良似的。」

夏唯故意「嘖嘖」兩聲,「你們倆怎麼回事啊,一起節食熬夜修仙啊。」

這次,向歌睜開眼來。

夏唯身子倚靠進沙發里:「鴿兒,有沒有故事給姐姐講啊。」

向歌獃獃的看了一會兒天花板,突然說:「我做錯了。」

「我自作多情了。」

「什麼?」夏唯沒聽懂。

「我以為的事情,全都是錯的。」

「我本來以為可以的,結果其實全都不行,我太自不量力了。」

「夏夏。」

夏唯看著她,應了一聲。

「我接了部電影。」向歌緩慢說,「但是不行,我演不了。」

「好難啊。」

「真的太難了。」

夏唯沒說話。

卻總覺得,她說的好像不止是電影。

向歌暫時住下,夏唯剛好這段時間沒有什麼出差的任務,剛好可以一直留在本地。

她去上班的時間,向歌就安安靜靜自己在家裡看劇本,一看可以看一整天。

一周過去,夏唯敏感的發現,她好像有哪裡不一樣。

就彷彿有什麼東西一點一點沉入水底,她能夠明顯的感受到向歌越來越孤僻沉默,越來越小心,偶爾會出現那種謹慎瑟縮的神情。

周行衍每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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