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快樂

周行衍車開到向歌樓下的時候,女人臉色比剛剛好像又白了一層。

兩個人相處下來好像一般都是向歌來擔任挑起話題的那一方,她突然就這麼安靜下來了,就讓人反而有點不太適應。

直到車停了,向歌才有氣無力的掀起眼皮子來,瞧著窗外。

周行衍側頭看著她,停頓了一下,才道:「這幾天葯先別喝了。」

向歌抬抬眼,想說本來她就不喝的。

想了想覺得他好像也知道,還是沒說出來,閉嘴乖乖點了頭。

「家裡有沒有紅糖?」

她再點。

「煮點生薑水。」

點點點。

周行衍就不說話了,沉默看著她。

太乖了。

太聽話了。

信她就有鬼了。

向歌是不吃薑的,她在他家住的那幾天,曾經就因為一杯薑茶發生過一次小規模戰鬥。

少年老成養生衍堅持試圖說服向歌吃薑,像個老媽子一樣絮絮叨了一大堆姜的益處,清潤的嗓子不緊不慢,聽得向歌眉角直抽。

不羈少女勾著腳踩住沙發,懷裡抱著個沙發墊,腦袋墊在上面,聽著他說完,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而後又傲慢挑起眼角,也慢條斯理回道,「我就不。」

周行衍當時想拉著她衣領子把她丟出去。

到最後兩個人各退一步,由周行衍提出,向歌先嘗一口,她如果實在覺得難喝就再也不提這一茬。

小姑娘苦巴巴地端起茶杯來,伸出舌尖不情不願,小心又緩慢地舔了一口,瞬間辣的五官都抽在了一起,直接把手裡的杯子塞回給周行衍了。

她一臉不可思議看著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個花季少年會喝這種東西。

周行衍不太相信過了八年,讓她喝她就會喝了。

其實向歌真的會喝。

因為她每個月的這幾天實在是痛得厲害,在疼痛的折磨下,她堅硬的靈魂最終還是屈服了,不過這也是因為夏唯給她煮的紅糖生薑水甜度很高,姜又少。

如果不是因為有夏唯給她煮了逼她喝,她自己倒也絕對不會弄就是了。

周行衍看著女人蒼白著臉眼珠子還轉了一圈,和他打了招呼就開門下車。

又想起了上次去她家的時候,那個可憐的醫藥盒裡面滿滿的半盒止痛片。

她前腳剛邁出車門,這邊男人安全帶已經解開了,駕駛座車門也跟著打開,周行衍把車落了鎖,人率先往前走了兩步。

向歌微愣,抬起頭來。

夜幕微垂,小區里路燈已經亮起,昏黃,男人唇抿了下,平靜看著她:「走吧。」

向歌還沒反應過來。

周行衍擺了擺頭,「開門。」

她「哦」了聲,抬起手來按開了門鎖密碼。

周行衍瞥了眼,拉開門,側身,等她進去也跟進來了。

兩個人進了電梯,向歌已經反應過來了。

這是他第二次來她家。

第一次的那個情況從她的角度來說,幾乎可以說是印象模糊的。

她舔了舔唇角,倚靠在電梯靠裡面的角落,單手撐著金屬扶手,「周學長,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太好。」

周行衍看了她一眼。

向歌軟軟笑了,「要麼學長先給我個名分?不然我不好讓你進家門啊。」

周行衍笑了聲,從善如流,「行,那我走了。」

電梯剛好停在她家的樓層,向歌出來,周行衍沒動。

她站在電梯門口,轉過身來,剛好看見電梯門緩緩閉合。

男人表情寡淡站在裡面,垂眼按著關門鍵。

向歌人直接定在原地,完全目瞪口呆。

還真就走了。

原本以為今晚會有點進展的。

她在原地難以置信沮喪了十幾秒,吹了口氣,才慢悠悠的轉身回家。

向歌一進門,人就無精打采地癱在了床上,隨手抓過床頭的平板點開郵件。

今天她難得有空去找周行衍,原本想偷窺一下男人在工作時帥氣又認真的樣子,結果診療室門關了開開了關,連他白大褂的衣角都看不到幾眼,晚上吃個飯又出這問題,算是不太美麗的一天。

她勾著身子縮在床腳,想爬起來去吃片止痛藥倒杯熱水又不想動,正一臉痛苦糾結的時候,宋執電話打過來了。

向歌頭搭在床邊,頭髮全部亂糟糟的散下去,側身接起來,「喂」了一聲。

宋執那邊有清脆的鋼筆撞擊桌面的聲音,優哉游哉,「你行啊你。」

「宋總,有事嗎?」向歌有氣無力問。

「你是怎麼拿下白遠道那老頭的?女主角?你試鏡的不是那個女配嗎?」

向歌一愣,「什麼?」

「《繭》的女主角啊,白遠道昨天聯繫到你的經紀人,想讓你接下《繭》的女主角。」

所以說你給我找了個經紀人就是擺著玩的嗎?為啥什麼事情都是你告訴我啊?

向歌「啊」了一聲,聲音平板,「老闆,你給我開後門了嗎?」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十八線小模特,叫得出名字的秀幾年加起來都沒走過幾場,今年一年內卻接到了《SINGO》的雜誌封面,Z家秋冬新品代言,以及一部大熒幕女主角。

這已經遠遠超出了狗屎運範疇之外了。

這是個任何人聽了都足以樂得跳起來的消息。

宋執甚至已經準備好了聽那邊向歌的歡呼了,雖然可能性很小。

然而等了一會兒,那邊良久沉默之後終於傳來了女人異常冷靜甚至帶了點空茫的聲音,「宋總,這部戲,我不想接。」

宋執沒反應過來,以為自己聽錯了,「啥東西?」

「我不想演這部。」向歌平靜重複道。

宋執目瞪口呆,半天,蹦出來一句,「你沒睡醒呢?」

向歌不說話。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向歌還是不說話。

「你認真的?」他聲音都有點變調了。

向歌閉了閉眼,聲音有點啞,「我不知道。」

卧室里只開了床頭燈,光線昏暗,劇本就擺在她床頭,翻到某一頁被床頭柜子上的鬧鐘壓住。

密密麻麻的黑色字體晃得她眼睛酸脹,連帶著腦子裡彷彿也有什麼東西不安分的蠕動著想要破土而出。

《繭》這部電影講的是家庭暴力。

女主角沈靜家境殷實,幼年喪母,父親表面上是一個儒雅的高中老師,實際上卻有暴力傾向。

女孩曾求助過鄰居,醫院護士,報過警,並沒有什麼效果。

警察對這種事情基本上都是大事化小的態度,家庭糾紛,又是父母教育孩子,無非是被氣得急了,手段過激了點,提醒兩句就算解決了。

更何況對方還是個高學歷口碑教風都很好的老師。

向歌覺得有些事情,真的很神奇。

你越想要遠離,它就越會找上你,就像柔軟的泥潭,從腳底板開始,到小腿膝蓋腰腹脖頸,直到徹徹底底完完全全沒過了頭頂,這才算完。

向歌低垂著眼,緩慢道:「宋總,我再考慮考慮。」

「你還有什麼要考慮的?」宋執還在說話,「向歌,你是不是——」

向歌把電話掛了。

初春已經開始回暖,向歌卻莫名的覺得房間里陰冷,下腹墜著鑽心的疼,她垂著睫坐起身來,抬手抽過床頭柜子上的劇本。

剛捏到手裡,門鈴響起。

向歌猛地一個激靈,下意識縮了縮肩膀。

門鈴響了兩聲,安靜了。

向歌坐在床上沒動。

一分鐘後,她手機又響了。

向歌接起來。

周行衍叫她名字,「向歌。」

「開門。」

向歌慢吞吞地眨了眨眼,從床上爬起來,光著腳丫下地,走到門口去,給他開了門。

男人還是剛剛那套衣服,身上帶了點夜裡的冷意,手裡兩個袋子,一個裡面滿滿裝著他之前買給她的那一大包女性用品,此時被他遞到她面前。

向歌抬手接過來,後退了一步。

周行衍沒說話,垂眼看著她光著踩在冰涼地板上的腳,皺了皺眉,單手提著滿滿一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另一隻手熟練地拉開她家鞋櫃,熟練的抽了雙羊毛拖鞋出來,熟練的丟在她腳邊,「穿上。」

向歌沒動,依然看著他,長眼一瞬不瞬。

「穿。」他重複。

向歌這才低下頭去,動作很慢的踩進鞋子里,穿了一隻,又抬起頭來,「你怎麼回來了?」

周行衍也換了雙鞋進屋,答非所問道,「我是個醫生。」

向歌茫然抬頭,眼神有點空,「啊?」

「丟不下病人。」

向歌怔怔看著他。

男人表情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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