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塊

五月份,論文終稿定下,初梔正式準備開始答辯。

北方的五月天乾物燥,烈日高掛,霧霾和沙塵都嚴重,又是風兒又是沙,出門一趟回來就從一個水嫩嫩的白凈小姑娘變成一埃及法老。

初梔在景恆呆了也有幾個月,陸嘉珩之前也都每天早晚送她上下班,本來初梔還覺得陸嘉珩這個新老大挺閑的,至少每天下班時間變正常了,比他實習的時候那會兒要輕鬆多了。

結果鄧女士生日那天,初梔上樓給陸嘉珩送蛋糕,自從初父知道了兩個人談戀愛以後,初父承擔了每天早晚接她上下班的工作,在公司里兩個人隔著十幾層樓層,各忙各的,飯都沒一起吃上幾頓。

初父和他時有碰面,是一點好臉色都沒給過他。

雖然初梔是真的挺好奇,那次見面以後,初父到底和他約沒約架,不過陸嘉珩也一直不跟她說,被問得緊了,就弔兒郎當沒正行的痞兩句。

此時,初梔終於有了一個正當理由,蹦著高不顧初父反對意見執意給他送蛋糕去,陸嘉珩早給她配了鑰匙,初梔手裡端著個小盤子進他書房,才發現男人正戴著副眼鏡,坐在電腦桌前聚精會神。

他書房門沒關,初梔站在門口,只探頭進去。

他甚至都沒看見她,手裡捏著滑鼠,輕輕的咔嗒咔嗒聲音,電腦屏幕的瑩白光線映在鏡片上。

初梔愣了愣。

她本來還以為他都可以準時下班,回家喝喝茶看看電影什麼的。

她垂頭,有點猶豫的看了眼手裡的蛋糕,想著要麼直接給他放茶几上,怕打擾到他。

再一抬頭,陸嘉珩也已經抬起了頭,視線越過筆記本電腦看著她。

初梔眨眨眼,站在門口沒動。

家裡突然就這麼無聲無息多出個人來,陸嘉珩沒什麼反應,手臂伸直搭在桌沿,背往後靠了靠,抬手,勾了勾手指:「過來。」

初梔端著個小蛋糕走過去,蛋糕放在他電腦旁邊,人站在桌邊:「我媽今天生日。」

陸嘉珩「嗯」了一聲:「我知道,我送了禮物了。」

初梔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你知道?」

「嗯。」

「你怎麼知道的。」

陸嘉珩笑了聲,沒答。

初梔心裡不平衡了,依然不依不饒,雙手撐著桌沿微微傾身,瞪大了眼看他:「陸嘉珩,你還記得我第一次過生日的時候嗎?」

陸嘉珩挑眉。

「你不記得!那天你都不知道是我生日!還是我偷偷提了蛋糕上來找你的!你對我媽怎麼比對我好啊?」

他坐著,她站著,初梔的海拔終於比他高了,此時男人微揚著下巴看她,小姑娘鼓著腮幫子,一臉不平的看著他。

陸嘉珩又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都要畢業的人了,怎麼還跟個小朋友似的。」

初梔撇撇嘴,決定不給他吃蛋糕了,抽了盤子到自己面前,捏著上面的小叉子切了一塊兒插起來,塞進嘴巴里。

她隨意抬眼瞥見他筆記本屏幕,上面報表密密麻麻的數字,看得初梔眼疼。

她坐在桌邊,側著身,端著蛋糕盤子:「本來你天天和我一起下班,我都以為你現在可以不加班了的。」

陸嘉珩視線重新扭回去,他身上襯衫還沒換,領帶解了,扣子開著兩顆,側臉的線條從鼻樑到喉結流暢英俊,手指虛虛搭在鍵盤上。

他一副沒怎麼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樣子,專註盯著屏幕:「嗯,因為想跟你一起回家。」

初梔眨眨眼,叉子咬在嘴巴里:「可是你現在都當老大了。」

陸嘉珩放下滑鼠,指尖跳躍在鍵盤上敲字:「所以說,沒有哪個老大是比員工清閑的。」

「所以你從回家開始到現在就一直坐在這裡嗎?」

陸嘉珩不置可否。

初梔就當他默認了。

她突然想到什麼,突然靠近,表情有點嚴肅:「陸嘉珩,你晚飯吃了嗎?」

陸嘉珩手下動作停了,終於側過頭去。

她就坐在他辦公桌邊,桌子高,她一雙小短腿兒懸著晃悠,壓低身子靠過來看著他,手裡舉著的小叉子上還插著塊蛋糕。

陸嘉珩傾身,單手抓過她捏著蛋糕叉子的那隻手手腕,拖到自己面前,就這她的手吞了她叉子上那塊小蛋糕。

生日蛋糕上面帶著奶油,一點綿軟的白色奶油沾到他唇角,陸嘉珩沒在意,放開她的手,注意力重新放在工作上,舌尖伸出來,一勾,漫不經心將唇角奶油舔掉,卷進口腔。

這男人無論做什麼事情,說什麼話,看起來都像是在無聲的勾引。

初梔吞了吞口水。

她心臟砰砰砰地跳,像是被蠱惑到了一般,手裡的盤子放到桌下,單手撐在他電腦旁邊的桌面。

他餘光瞥見她壓過來的手,再次側過頭來。

初梔直勾勾地看著他,烏溜溜的鹿眼忐忑又緊張,忍不住又吞了吞口水,舔舔嘴唇。

陸嘉珩緩慢地挑起眉梢,人沒動。

女生低垂著眼,長睫覆蓋,盯著他紅潤的唇片,一點一點,傾身靠近。

兩人幾乎是鼻尖貼著鼻尖的距離,初梔紅著臉,感覺自己心臟快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

她不敢抬眼,就那麼保持著咫尺距離,停了半秒。

一般這種情況,他都會主動了。

可是這次,男人卻自始至終都一動不動,只看著她,不急不慢地等。

初梔深吸口氣,小腦袋往上一貼,柔軟的嘴唇飛速地,又輕又快在他唇瓣上啄了一下,然後很快抬起頭來。

她微微紅著臉,垂著頭,手指扣在他桌邊摳了摳,又覺得有點意猶未盡。

她抬起眼來,悄咪咪地看了他一眼。

陸嘉珩輕輕笑了一聲,人終於捨得動了,他隨手把筆記本電腦微微往前推了點,手臂伸過去,掌心貼在她頸後,還沒使力。

門鈴聲響起。

清脆的叮咚聲,緊接著是敲門的聲音。

外面的人似乎連門鈴都不耐煩按了。

兩個人同時頓了頓,陸嘉珩抽手,初梔跳下桌子,連跑帶顛地跑出書房,手抵著防盜門順著貓眼往外看。

初父抱著臂站在門口。

初梔:「……」

她打開房門,初父站在門邊兒:「你送個蛋糕送這麼久?」

陸嘉珩剛好出來,他眼鏡摘了,一看見外面站著的人,很乖地問了聲好。

初父盯賊一樣盯著他,一把拉過初梔,轉著圈前前後後瞧了個遍,確認無異,才又瞥了一眼陸嘉珩:「哼。」

初梔:「……」

六月初,初梔答辯通過,即將畢業。

在此之前很長一段時間裡,她跟陸嘉珩即使是在同一公司,還上下樓鄰居,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每天也依然根本說不上幾句話。

她忙得整個人都意識混濁了,每天寫文案,想創意,嘗試著從網頁的專題優化策劃方案開始練手,雖然基本上都是廢稿。

學校那邊又要準備論文答辯,每天晚上上床都已經是深夜,腦子比身體疲憊。

即使這樣,無論她幾點給陸嘉珩發信息,他都會回。

他好像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也永遠比她睡得晚。

而且這個人,都不吃晚飯的。

初梔發現以後,開始了晚上吃完飯偷偷摸摸送上去給他,把他從書房裡拽出來盯著他吃完,再被初父上門拽回去的日常。

畢業典禮那天,初梔和主管請了假,前一天晚上回到學校去。

她們寢室里的東西早就收拾的差不多了,幾個女孩子商量著最後在一起睡一晚,原本是打算去初梔家,後來覺得離學校太遠,乾脆酒店開了房間,兩張一米八的床拼在一起,瘋了一整晚,直到凌晨才歪歪扭扭地滾在一起睡著了。

初梔還沒來得及跟陸嘉珩說她哪天畢業,還是他自己來問的,詳詳細細,就差精確到幾分幾秒了,初梔報了時間,覺得他這意思就是一定會來了。

第二天早上,小姑娘洗了個澡,敷了個面膜,鄭重又嚴肅地坐在酒店桌前,頭髮全都別在後面,面前支著一面小鏡子,準備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妝。

可惜,她不太會化妝。

大三大四的時候,初梔開始多多少少化一點兒妝,可惜水平有限,她皮膚本來就好,近看跟剝了殼的蛋白似的,小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底妝什麼的從沒塗過,更別說眼影什麼的了,也就畫個眉,塗個唇膏。

於是,等林瞳起床,睜著朦朧的睡眼坐起來,看著初梔哭喪著臉看著她的時候,實實在在被驚到了。

小姑娘畫了眼影,藍色和綠色的眼影混合在一起蹭在眼皮上,熒光閃閃的白色抹在眼下,棕色眼線粗粗的,整張臉看起來比牆壁上的塗鴉畫還鮮艷。

林瞳傻了:「你是想今天跟陸學長分手?」

初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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