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塊

初梔家作息時間一向是很有規律的,初父和鄧女士都是早睡早起養生卦,初梔自從上了大學以後睡覺的時間晚了不少,但是一般也都在差不多十一點多的時候,十二點前。

所以等陸嘉珩的時候,初梔已經開始有點困了。

直到差不多快十一點,他才到家。

初梔做賊似的房門開了個縫,往外瞧了一圈。

房子里黑漆漆的,廚房吧台的小夜燈開著,初父和鄧女士的房間房門緊閉。

客廳里沒人,初梔捏著手機,拉開房門,輕手輕腳地踮著腳尖穿過客廳,走到玄關門口。

她提心弔膽,小心翼翼地壓下門把,輕輕開了防盜門。

走廊裡面聲控燈亮著,初梔站在門口,柔軟的羊毛拖鞋踩上門框,手把在牆邊,伸頭往外看。

陸嘉珩靠在旁邊牆邊,雙手插著口袋,上身微弓,長腿交疊,微垂著頭。

他聽見聲音,微微側過頭來。

初梔眨巴著眼,半個身子藏在門裡,只露出小腦袋和脖子看著他。

陸嘉珩沒說話。

初梔也沒說話。

她這樣斜歪著身子有點酸,撐了一會兒,另一條腿也邁出防盜門,站直了身,聲音低低道:「看夠了嗎?」

陸嘉珩垂著眼,勾唇:「看不夠。」

他直起身來,往前走了兩步,身上外套脫下來,伸臂靠近,剛想給她披上。

房子里開門聲響起。

初梔人一僵,根本來不及反應。

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很輕,緊接著是誰走過來的聲音,玻璃杯放上小吧台,輕微一聲響。

初梔汗毛都立起來了,僵在門口,轉過身去。

初父手裡端著個水壺,站在餐桌旁邊,看著她。

初梔心跳如雷,一下高過一下,手腳發軟。

她身後,陸嘉珩的大衣外套還舉著。

初父:「你門口站著幹啥呢?」

初梔吞了吞口水,哆哆嗦嗦結結巴巴:「我我我我下樓丟個垃圾。」

初父沒說話,微微歪了歪頭,視線落在她身後陸嘉珩身上,看起來挺好奇:「他也下去丟垃圾?」

「……」

初梔:「他夜跑……」

初父:「……」

午夜十一點,初梔家裡燈火通明,客廳沙發上,初父坐在長沙發正中間,鄧女士坐在他旁邊。

單人沙發上,陸嘉珩正襟危坐。

初梔縮著小肩膀離他坐得遠遠的。

四人安靜了幾分鐘,初父眼睛一斜,看向初梔,上下掃了一眼:「回去把衣服穿上。」

初梔垂頭。

她穿著長袖睡衣和睡褲,扣子扣到領口,嚴嚴實實,實在不知道哪裡需要換了。

初梔不敢反駁,乖乖地「哦」了一聲,慢吞吞站起來。

一步三回頭,不安地看著陸嘉珩,不情不願往房間里蹭。

她回房間火速套了件長毛衣外套,急匆匆地出來。

客廳里依然沒人說話,初父側著身,面無表情高深莫測地看著陸嘉珩,陸嘉珩也不避不讓和他對視,神情看起來頗為淡定。

初梔感覺自己緊張的快要吐了,生怕下一秒初父就直接掀了桌子揍他一頓。

她臉色蒼白站在沙發後面,超鄧女士投過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鄧女士視若無睹,優哉游哉地盤腿坐在沙發上,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品茶似的喝了口涼白開。

就在初梔覺得自己真的要吐出來了的時候,初父開口了。

語速很慢,和他平時說話的時候好像也沒什麼區別,甚至聽起來有點優哉的感覺:「小夥子,經常夜跑?」

陸嘉珩:「……」

初梔:「……」

初梔:「????」

初梔驚呆了。

陸嘉珩似乎也有點沒反應過來,人愣了愣,沒有見過路子這麼野的老丈人,一時間有點措手不及。

他很快反應過來,頓了兩秒,淡定道:「還行吧,偶爾去。」

初父歪著頭,神情看起來甚至有一點點和藹的味道,只是一雙眼仔細瞧,全是戒備和防範。

像是防範小偷一樣盯著他,好像一眼看不住,陸嘉珩就會從她們家偷走什麼東西似的。

初父不動聲色:「你是不是上次上門來賣被套那個?」

初梔:「……」

陸嘉珩也不動聲色:「叔叔,我是把被子撿上來的那個。」

初父:「在樓上住?」

陸嘉珩:「嗯。」

初父:「多大了?」

陸嘉珩:「二十四了。」

初父:「我看你這小孩兒長得俊,有女朋友沒有?叔叔給你介紹一個?」

陸嘉珩:「……」

初梔聽不下去了。

這兩個人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初父問什麼陸嘉珩就答什麼,問題卻都問不到點子上,搞的初梔覺得自己神經都崩得緊緊的,生怕火山下一秒就爆發了。

她深吸了口氣,乾脆破罐子破摔自暴自棄,兩步從沙發後面繞過來,擋在陸嘉珩面前。

兩隻手臂大大張開,像小朋友們玩老鷹捉小雞的時候保護雞崽子的老母雞。

陸嘉珩錯愕。

她雄赳赳氣昂昂地擋在他面前,十秒鐘後,突然肩膀一塌,泄了氣的小皮球似的,小腦袋也耷拉下來,蔫巴巴:「爸爸,這是我男朋友……」

初父一臉憂傷地看著她。

目光有點恍惚,有點惆悵,有點悵然若失。

好半天,他長長的嘆了口氣:「男朋友?」

初梔低垂著頭,不說話,被初父那視線瞧得好像自己犯了滔天大罪。

鄧女士那邊已經咔嚓咔嚓嗑上了瓜子兒,看見初父這副矯情樣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初雲飛你能不能別跟小姑娘似的?你閨女大學快畢業了,再不找個男朋友我都看不過去。」

初父一反常態完全沒和她鬥嘴,幽幽地看著初梔,視線一轉,又看向陸嘉珩,那副表情就像是一個什麼寶貝被別人搶走了的大小孩。

初梔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他這樣,有點不知所措。

她手指指尖緊緊拽著自己衣服袖口,也跟著有些難過,小聲叫他:「爸爸……」

初父沒說話,十分憂鬱的看著她。

良久,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喜歡他?」

初梔低著腦袋沒說話。

初父不太死心,賭著氣,有點小心,吃醋了似的:「我閨女明明小的時候還說長大以後也不嫁人,不談戀愛,就陪著爸爸,結果我一個沒看住,就被亂七八糟的男人騙跑了。」

初父說著,看向陸嘉珩,眼裡閃著怨毒的光。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初父覺得這小伙兒長得挺帥的,還有點他年輕時候的風采。

現在這麼一看,初父覺得自己真是識人不清。

那眼睛,那嘴唇,那小白臉,一臉風流薄情花心相。

他閨女這種小單純,肯定不是他對手,以後還指不定被怎麼欺負。

初父腦海中閃現出一百種讓他在帝都待不下去的方法。

陸嘉珩覺得,如果眼神能夠具象化,他現在應該已經千瘡百孔了。

他脊背挺得筆直,眉眼端的嚴肅周正,平日里那點散漫的輕佻全數斂去,薄唇抿著,氣質也就跟著發生變化。

他聲音微壓,鄭重而沉:「叔叔,我是真心喜歡初梔的。」

初父冷笑了一聲:「你喜歡有什麼用?我閨女當然我最了解,」他說著,側過頭來,看向初梔,「你喜歡他還是喜歡爸爸?」

初梔想都沒想,秒答道:「爸爸!」

初父露出了今天晚上以來的第一個笑容,看起來有點竊竊自喜。

四十多歲的男人,露出這種幼稚的表情,卻一點都不顯得違和。

「……」

陸嘉珩再一次確定了初梔的性格到底像誰。

話題進行得差不多,已經十一點半了,初梔每天上班起的也早,早就困得睜不開眼。

剛剛精神緊張,沒什麼感覺,此時眼看著初父態度有所軟化,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困意也就跟著上來。

初父擺擺手,趕她回去睡覺。

擺明了一副要和陸嘉珩單聊的意思。

初梔不安地看了一眼陸嘉珩,小聲道:「爸,他明天也要上班的……」

初父就又憂傷了:「爸爸明天也要上班,你怎麼不關心?」

初梔不敢說話了,麻利痛快的滾進房間。

她心機地開了個門縫,整個人貼在門板上聽。

客廳里悄無聲息,過了差不多兩分鐘,初父才開口:「加個聯繫方式?」

初梔:「……」

陸嘉珩也沉默了一下,應了聲好,然後就又沒人說話了。

客廳里,只剩下微信的提示音滴滴答答此起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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