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塊

景恆的市場部很大,分幾組,廣告公關等等各司其職。

初梔現在實習的崗位是品牌策劃,兼任打雜的。

實習生大多這樣,部門裡什麼雜事兒也都需要做,所以一般是累成狗擔當。

而關於新老大要下凡來微服私訪這件事,按照調研主管的意思就是,大家不用太做作,表現的自然一點兒,優秀一點兒,要讓陸總看到景恆員工的基本素質。

雖然這本身就挺做作的。

初梔坐在椅子里,撐著下巴看著許策劃又偷偷摸摸掏出小鏡子開始補妝,看起來沒什麼積極性。

和她一樣淡定的,還有鑲金邊兒海龜。

海龜其實長得挺帥的,一米八的個子,一張剛正不阿十分正直的臉,濃眉星目,總之就是一看就是積極向上的未來小樹苗。

只不過這根小樹苗常年都保持著下巴四十五度角上揚,黑眼仁下瞥,或者用眼白看人,用鼻腔一聲不屑又輕蔑的「哼」作為回答。

日常口頭禪是「在英國——」「中國現在這個樣子——」「在英國就絕對不會這樣——」「中國人可真是——」

巴拉巴拉。

因此,這位高學歷海龜在辦公室里其實人緣不怎麼地,平時只有初梔會熱情地和他說話。

小樹苗的表情看起來對中國這種官僚主義的追捧挺不屑的,輕輕哼了一聲,也不顧周圍的騷動,頭也不抬地咔嗒咔嗒敲鍵盤。

他倆對著坐,中間隔著磨砂玻璃隔斷,初梔能看到他露出來的腦瓜門兒和兩道粗黑的眉。

初梔想起剛剛粉襯衫說的,時隔幾天又想起之前在會議室那次。

她當時也就隨口一說,沒什麼惡意,現在想想,她當時當著那麼多的人那麼說,好像也確實不太合適。

再仔細想想,這海龜好像連著好幾天,連他鼻孔都不願意瞧她了。

初梔恍然大悟了,正琢磨著那天找個時間,確實應該跟他道個歉或者請他吃個午飯喝個下午茶什麼的,發著呆的功夫,陸嘉珩走進來。

黑髮,桃花眼輪廓狹長,開扇的雙眼皮,唇瓣削薄紅潤,唇角微勾。

他套上了西裝外套,領帶也已經板板整整地系好了,白襯衫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的一顆,整個人看起來輕佻也禁慾,矛盾又和諧。

初梔看見紅唇鮮艷的許策劃和旁邊女孩子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眼神和在學校的時候,小學姐學妹們來跟他要手機號的時候的眼神一模一樣。

所以說讀書的時候小姑娘們討論的校草是她男朋友,實習上班了以後同事們討論的年輕鑽石王老五也是她男朋友。

初梔撐著下巴,神遊天外。

再一抬眼,陸嘉珩已經走到她面前。

他遮了光,陰影打下,初梔抬起頭來。

辦公室里寂靜,悄無聲息,所有人的視線都往這邊看過來,神情各異。

初梔坐在位置上,仰起頭,手指抓著桌邊。

陸嘉珩眉一挑。

初梔瞪大了眼,表情看上去有點驚恐,緊張的看著他。

靜了片刻。

調研主管湊近了兩步:「陸總,這是新來的實習生,才來沒多久。」

「實習生?」他始終垂著頭看著她,聲音低,沒什麼情緒,看著她的眼神也淡,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初梔一愣。

陸嘉珩長眼下移,和她視線岔開,順著她鼻樑嘴唇下巴尖滑到脖頸,最後落在她胸口的工作牌上。

那上面有她的照片,姓名,還有實習的工作崗位。

陸嘉珩微微傾身,保持在合適的距離湊近了點兒,吐字淡,尾音卻軟,輕柔的聲線無論是說什麼都像是在說情話。

「初梔,品牌策劃——」他緩聲一字一字念,微頓,抬眼看著她,「既然是實習生,為什麼不是『實習品牌策劃』?」

初梔被他搞得一愣一愣的,有點沒反應過來。

陸嘉珩唇微勾,直起身來,居高臨下看著她:「工作牌摘了,過兩天重新弄一個。」

初梔:「……」

初梔本來以為工作牌這個事兒他已經放棄了。

結果沒想到原來在這裡等著呢。

連著一個禮拜,小陸總新官上任三把火,市場部串了兩三回,搞得整個公司里雌性荷爾蒙亂飛,到處都是各種類型混合在一起的香水味。

初梔在報廢了兩個工作牌以後,終於忍不住在下班的時候把某個人按在駕駛座上狠狠咬了好幾口,才得以保住第三個。

第二天上班,小陸總下巴上多了兩個創可貼。

作為此時的景恆最受歡迎、關注度最高的人物,這一變化還是很多人注意到了的,公司內部聊天軟體八卦了一整個上午。

被一群美麗女白領談論了一上午的創可貼,可以說是非常有牌面的創可貼了。

會議室。

陸嘉珩人一進去,就有兩兩三三的人,起身和他打招呼。

他掐著時間來,長桌上人已經坐滿了,陸老爺子在主位,旁邊坐著陸泓聲,另一邊的位置空著。

三年前,陸嘉珩第一次踏入這間辦公室的時候,還只能在最外側秘書旁邊的角落裡隨便拉張椅子,連咖啡都沒有。

陸嘉珩黑睫微斂,視線掃了一圈,在陸泓聲臉上停了兩秒。

男人也正看著他,神情有些難看。

陸嘉珩勾唇,眼一側,看著陸老爺子,點了點頭。

陸老爺子抬手:「來了,坐吧。」

陸嘉珩走到他旁邊的空位置上坐下,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上半身向後靠了靠,神情懶散。

頓了頓,他微微直起身來,翻開面前的文件。

三年前他走的時候,陸泓聲相中了臨市郊區一塊地,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聲稱之後那邊會作為經濟區重點開發,商業價值極高,地產策劃寫了幾份,熱情高漲。

一時間那塊地價格一路往上飆,水漲船高。陸老爺子也不知是什麼心思,對這事兒完全持放任態度,任由陸泓聲卯足了勁兒折騰,到底最後以高出正常地價幾倍的價格拍下了那塊兒地。

結果直到現在,當初說好的作為經濟開發區重點開發的消息還半點沒有,風聲都沒聽到。

陸泓聲一塊地憋在手裡,至今沒個結果。

結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陸嘉珩提前從美國回來了。

其實他又何嘗不是早就察覺到異常,他當年那麼急著想要做出成績,也是因為陸老爺子動了讓陸嘉珩繼承的心思,本來花天酒地的少爺召回來來公司實習,一時間有些心急。

結果不但疑似弄巧成拙,祖宗又回來了。

也難怪陸泓聲最近面色不善,每天看著都愁眉苦臉,好像又瘦了不少。

陸嘉珩指節扣在會議室桌面上,聽著各個部門彙報工作進程,陸老爺子有意放慢了速度,讓他適應著。

會議結束,等到人差不多走光了,整個偌大會議室除了他就只剩下陸嘉珩和陸泓聲。

陸老爺子話鋒一轉,頭微偏,還是問到了陸泓聲手裡那塊地。

陸泓聲臉發白:「我問過住建部那邊朋友,說是今年應該會有消息,到時候那邊地價至少翻個三翻兒,現在還有不少人來找我想從我手裡買下來。」

陸老爺子聽著他又說了一會兒,始終沒說什麼,最後點點頭人走了。

陸嘉珩自始至終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只懶洋洋地癱在椅子里。

此時會議室里只剩下兩個人,他單手撐著下頦,似笑非笑看著他,拖腔拖調道:「其實我是建議你現在趕緊賣給他們吧,省得到時候賠到你秋褲都不剩下。」

陸泓聲臉色愈發難看,側頭看他,眼一眯:「你覺得自己多上了兩年學就有能耐教我了?我在景恆幾十年了,不用你教!你就這麼跟你爸說話?」

陸嘉珩沒什麼反應,不緊不慢地站起來,整了整因為坐姿而有點亂的西裝,垂著頭,漆黑的眼直勾勾看著他,眸色幽幽,眼底有滲人的冷漠:「我覺得你還是再去找人問問清楚,別是被什麼假消息騙了,地價炒這麼高,最後也就你這麼一個冤大頭信。」

初梔和林瞳她們約了周六,畢設論文交完以後初梔多數時間就都會回家去住,平時實習休息日準備答辯,幾個小姑娘各忙各的許久沒見,這次又是初梔主動約她們出來,一時間大家都很熱情積極的回應她了。

幾個女孩子約了中午見面,看了電影逛了街,又吃了甜品,坐在甜品店裡面研究晚上吃什麼,最終決定去吃日料。

初梔手裡捏著小叉子,面前一份剩下小半的草莓雪冰,插了顆草莓塞進嘴裡,含含糊糊道:「確定吃日料了嗎?」

林瞳興緻勃勃:「就吃日料吧,天天火鍋燒烤擼串,我們這回吃點兒高雅的。」

初梔抓起手機,一邊啪啪打字發信息,一邊垂著眼點點頭:「那我叫人來接我們。」

顧涵笑嘻嘻地說:「你叫滴滴啊,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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