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塊

轉眼春節,初梔到底跟著父母去了南方過年。

倒是也沒去海南,初梔爺爺奶奶在南方一個二線城市養老,郊區買了塊地,前院圈出一塊菜地,後院出去走一段有片小湖,不知道是天然的還是人工的。

初梔好久沒來過南方了,這邊天氣陰冷,外面零度屋裡面零下一度,初梔又有點小嬌氣,開了空調覺得有點乾燥,不開又靠顫抖發熱,適應了好幾天才漸漸習慣了。

北方那邊一到冬天什麼江河湖全都結厚厚的冰,更別說葉子了,光禿禿屁都沒有上面還壓著雪,初梔來的時候還不怎麼情願,來了以後很快就新鮮了起來,高興地把陸嘉珩暫時忘到腦後去了。

三十那天晚上,一家人吃餃子看春晚,初梔才偷偷摸摸地揣著手機跑到屋外,兩個人久違地視了個頻。

初梔談起戀愛來其實有一點粘人,平時也是因為他工作感覺真的好慢,她覺得自己應該懂事一點。

可是懂事久了,心裡偶爾還是會有一點小鬱悶,不怎麼嚴重,就輕輕淡淡的,但是也確實會有就是了。

大年三十晚上九點半,初梔穿了個大衣站在外面,舉著手機一蹦一跳地,陸嘉珩一接起來,就聽見她高興地嘰嘰喳喳:「陸嘉珩!新年了!」

他那邊很安靜,沒什麼雜音,背景是巨大落地窗後的夜幕中璀璨的城市街道。

他穿著白襯衫,安靜地看著她,唇邊帶著笑,燈光下皮膚很白,襯得一雙桃花眼又清又黑,連帶著眼下細細卧蠶下面的陰影也格外的明顯。

「嗯,新年快樂。」他的聲音依舊低磁,只些微有點啞。

初梔歡快的表情不見了,整個人也安靜下來。

她愕然:「你現在還在公司?」

陸嘉珩長睫微垂,斂下了一點疲憊,抬手,中指指尖輕揉了下眉骨:「馬上回去了。」

「陸嘉珩——」現在是大年三十。

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你為什麼還在公司。

別人家都在一家人高高興興吃餃子看春晚放禮花呢。

鏡頭動了動,他似乎是把手機放在了桌面上,不知道立在了哪裡,桌面上一個拆開了的杯麵杯子出現在鏡頭裡。

初梔鼻子一酸,開始後悔自己過年沒留下來過。

她吸了吸鼻子,原本要說些什麼全都不記得了,話到嘴邊就變了樣子:「我好想你啊。」

她聲音低低的,輕輕重複了一遍,

「我好想你啊,我想回家。」

陸嘉珩一怔,抬起眼來。

視頻里的少女只穿了件大衣,沒扣扣子,身後的燈籠火紅通亮,映的她臉頰紅撲撲地,看起來十分精神可愛,只是那雙琉璃似的剔透的眼此時卻濕漉漉地,輕輕咬住了下唇,微微憋著嘴,像是在委屈的撒嬌。

那一剎那,陸嘉珩差點就去訂了機票。

他真的想把她拖進懷裡,親親她,抱抱她,聽她縮在自己懷裡,黏黏糊糊地跟他說話。

想把她藏起來,綁在房間里,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讓她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他斂睫,遮下了一點暗色的狼狽,輕輕笑了一聲:「想我便秘?」

「……」

他不提起來,初梔都快忘了。

他還挺記仇。

「陸嘉珩,你作為男人,不要那麼小肚雞腸,」初梔很認真地教育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尤其是對女朋友,她無論說什麼都是對的,你要大度一點。」

陸嘉珩眉微挑,往椅子裡面一靠,似乎想笑:「你說的對,是我錯了。」

見他態度如此端正,初梔滿意了。

然而她當時只是隨口的一句,雖然已經道出了她內心深處最熱切的詛咒,但是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了,他還記得這茬,還跟她提起來了,看起來是非常在意了。

莫不是怨念太深,詛咒成真了。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成型,初梔猶疑地看著他,想了想又實在忍不住,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你後來真的便秘了嗎?」

陸嘉珩:「……」

掛了視頻,陸嘉珩整理了東西,人回了老宅。

陸泓聲往年過年都是帶著妻兒出國去的,今年也許是感受到了壓力和威脅,留在了帝都。

或許是因為他終於意識到,即使陸老爺子現在只剩下他這麼一個兒子,繼承人也不一定就是他,急需一點討好和孝心。

不過跟初梔待在一起時間久了,陸嘉珩更願意把人和事都往好的方面想,比如說他沒準兒是良心發現了呢。

他幾個月沒回過家,陸嘉懿看起來比上次又高了一點兒,小朋友蹬蹬蹬地跑過來,腦袋仰的高高的,小手舉著想要他抱,又馬上縮回去了。

陸嘉懿圓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微微皺起了秀氣的小眉:「哥哥瘦了。」

陸嘉珩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垂手,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陸嘉懿愣愣地,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好高興的看著他,烏黑的眼睛亮晶晶,微微墊著腳,腦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陸嘉珩不自然地別開眼,收手,淡淡道:「進去吧。」

小男孩開心的搖頭晃腦,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後面奶聲奶氣,口齒不清道:「哥哥今天回來了。」

「哥哥想懿懿了嗎?」

陸嘉珩沒說話,聽著他自顧自地肯定的點點頭,興高采烈地重複:「哥哥想懿懿了。」

「懿懿也想哥哥。」

「……」

那一瞬間,男孩子的身影和某個少女重複交疊在了一起,陸嘉珩覺得他身邊的小朋友們,是不是一個個的都是小鸚鵡?一開心起來就全都喜歡說話的?

陸嘉珩停下腳步,垂眼:「你想我?」

陸嘉懿點了點頭。

他側頭,語氣沒什麼情緒波動:「陸嘉懿,我對你好嗎。」

陸嘉懿小腦袋點的像小雞啄米:「好的,」他抓了抓自己腦瓜頂上的頭髮,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高興地說,「哥哥摸了懿懿的頭!」

「……」

陸嘉珩啞然。

他身邊的小朋友,也都這麼容易滿足。

好像很小的一件事情,就可以讓他們開心起來,像是人生從來沒有過陰霾一樣,即使遇到不高興的事情,也很快就會過去。

讓人不忍心在他們無瑕的靈魂上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迹。

讓人想虔誠地把這個世界上所有璀璨美好的東西,全部都捧到她面前。

陸嘉懿在他面前乖乖地站著不說話,陸嘉珩垂著眼在一樓站了一會兒,再一抬眼,剛好看見陸泓聲從樓上下來。

他看著他的表情有些複雜,像是第一次認真的審視他一樣:「剛回來?」

陸嘉珩抬了抬眼皮子,無所謂地勾唇:「公司里的電腦性能好,打遊戲不卡啊。」

陸泓聲沒說話了,陸嘉珩上樓,擦身而過的瞬間,他叫了他一聲:「阿珩,無論你有多恨我,你我始終是父子。」

陸嘉珩腳步一頓。

男人的聲音有點沉,乾巴巴地,情緒裡帶著某種語重心長又意味深長的東西:「我擁有的,以後也全都會是你的。」

陸嘉珩垂下眼去,輕輕笑了一聲。

還有什麼好期待的。

有些人果然還是讓人沒辦法往好的方向想。

他背對著他站在比他高兩階的樓梯上,漆黑的眼微微挑起,眸光銳利寡冷,薄唇扭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刻薄弧度:「你沒辦法擁有的,以後也會是我的。」

陸嘉珩在老宅呆了兩天。

大年初二一大早,陸老爺子終於抓到他了。

彼時爺孫二人坐在老爺子的茶室里,一人把著一邊兒椅子,老爺子正在逗鳥,那鸚鵡抓著雕花木椅把手,尖利的喙溫柔地啄了啄老人的手指,用腦袋蹭蹭他的手心。

老人隨手捏了片胡蘿蔔喂它:「之前跟你說的,考慮過了沒有?」

陸嘉珩垂著眼,沒說話。

陸老爺子多了解他:「不想去?怎麼著,跟我無聲的抗議上了?你這兩天躲著誰呢?我上哪你溜的比二狗還快。」

陸嘉珩眉心微擰,有點無奈:「爺爺——」

陸老爺子單手舉起,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為什麼,你那個小女朋友是吧,寧可體育考試不考了清考也要陪人家上思修那個?」

陸嘉珩還是不說話。

陸老爺子也擰著眉看著他,這個表情爺孫倆一起做起來,有種迷之神似,老人微微眯起眼來打量了他好一會兒,表情看起來又嚴厲又好像還帶著一點奇異的高興:「讓你出去讀個書,又不是讓你跟人家小姑娘分手從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了,一兩年就回來了,這個節骨眼上,你還分不清輕重緩急?你是打算當一回周幽商紂?」

陸嘉珩垂著眼坐在旁邊,良久沒說話,半晌,才緩聲平靜道:「不行。」

陸老爺子:「?」

陸嘉珩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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