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塊

北京時間晚上八點半,陸嘉珩手裡抱著一張電熱毯站在初梔家防盜門門口,黑髮濡濕,微微抿著唇,像是一隻被主人拋棄了的小狗。

初梔也站在門口,猶猶豫豫地看著他。

她一邊觀察著他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道:「電熱毯也挺管用的哦?」

「……」

陸嘉珩「嗯」了一聲。

初梔有點手足無措,想了想,又蹬蹬蹬跑回屋子裡去,兵兵乓乓好一會兒,拖出一個電暖氣,推到他面前來:「我爺爺奶奶有的時候來會用這個,也借給你好了,你把它放在床邊,就像有暖氣一樣了。」

陸嘉珩無話可說。

就在剛剛,初梔甚至還給他翻出了一疊十好幾張暖寶寶,還有一個暖手寶,一個熱水袋。

這實在是很貼心了。

初梔抬眼看看他,又看看他,內心不安極了。

現在十二月中旬,昨天還下了雪,可以說是目前為止最冷的時候,這個天氣沒有暖氣,房間里實在是很可怕的。

而且這個人也確實發燒了。

初梔有點於心不忍。

陸嘉珩倒是沒說什麼,很安靜地接過她遞過來的電熱毯和電暖氣,拖到門口。

樓道里沒有暖氣,防盜門一開,冷風灌進來,初梔只穿了件棉質睡裙,被吹得忍不住縮了縮肩膀,直打哆嗦。

陸嘉珩面帶潮紅,微微頷首:「那你也早點睡,晚上被子蓋好,別也感冒了。」

初梔:「……」

初梔的良心好痛啊。

她皺著眉,十分猶豫糾結的站在門口,覺得自己內心飽受煎熬。

男人微微垂著頭,拖著電暖氣拖出門口,樓道里安靜無聲,冰冷的大理石的地面光可鑒人。

陸嘉珩往前走了兩步,沒回頭,聽見身後有防盜門輕微的響聲,緊接著是微微的阻力。

他回過頭來。

初梔一條腿邁出門,一手把著門把,一手拉住了電熱器的電線,微微偏著頭不看他,露出一側通紅的耳朵,「你還是進來吧。」

陸嘉珩沒說話,側頭看著她,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安靜片刻,初梔轉過頭來,黑眸在走廊略有些昏暗的燈光下顯得亮晶晶的,有些羞惱的樣子:「你進不進呀。」

陸嘉珩明知故問:「叔叔和阿姨——」

他不提還好,一提起來,初梔耳朵更紅了,就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麼壞事似的:「不在家……」

陸嘉珩抿了抿唇,抱著電熱毯又拖回到了房間里。

他自己作了一下午,現在貨真價實地發了燒,雖然不算很高,但是確實覺得頭腦有點發漲。

他回手關上門,站在玄關門口,垂著眼看著她。

房間里安靜極了,只有你猜毛絨絨的大尾巴掃在地毯上的輕微沙沙聲響。

初梔垂著眼,聲音輕輕的:「只今天。」

陸嘉珩看著他柔軟的發頂,在燈光下泛著一點柔軟的絨毛感。

「嗯。」他輕聲應聲。

「你明天去交暖氣費。」

陸嘉珩笑了:「我明天就和你一起回學校了。」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話,不知道為什麼,初梔卻覺得有說不出的怪異感,臉燙得像是也被傳染了在發燒一樣。

初梔覺得自己越來越奇怪了。

她清了清嗓子,拖著電暖氣重新拖回到房間里。

初梔家裡三室一廳,一個房間平時空著,偶爾爺爺奶奶過來,房間里久無人住,雖然平時也有一直在打掃,但是還是有一點舊舊的,灰塵的味道。

陸嘉珩坐在沙發里,微微仰著頭,看著初梔懷裡抱著被子枕頭什麼的,一趟一趟進進出出的折騰。

他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單手撐住眉骨:「你在幹嘛?」

「幫你換被套,」初梔一邊從這屋折騰到那屋,看都沒看他,「還有床單,」

她手裡抱著粉白的一床被子,從一個房間搬到另一個房間,一邊嚴肅地皺著眉教育他,一本正經地:「發了燒還穿那麼少就站在門口,這麼冷的天氣不交暖氣費,退燒藥都是過期的,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呀?」

陸嘉珩撐著下頜看著她忙來忙去的小身影,懶洋洋地笑了笑:「嗯,就不小心。」

初梔瞪了他一眼,抱著枕頭走了。

她剛走,陸嘉珩手機震動響起,程軼的大嗓門依然有極強的殺傷力,雷霆萬鈞,彷彿能夠穿透耳膜:「陸嘉珩我日你大爺的,你他媽到底回不回來了?!」

陸嘉珩喉間帶著一點不適的灼燒感,聲線也不太對,語氣聽起來卻帶著種悠閑的愉悅:「不,你自便。」

程軼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掛了電話了。

程軼看著被掛斷的電話目瞪口呆:「這個逼外套也不穿,到底跑哪兒去了。」

程軼之前送初梔回來過一次,知道她家也在這個小區,雖然具體哪裡不知道,但是基本也想得到陸嘉珩是去找她了。

他縮著肩膀冷得嘶嘶哈哈的,一邊出門摔上他家房門,一邊下樓一邊大罵著陸嘉珩這個重色輕友的人渣。

隔著一層天花板和一層地板的陸嘉珩打了兩個噴嚏。

還沒打完,初梔從房間里出來,走回到燈光下。

陸嘉珩微張著嘴,看著她繞過沙發,走到他面前來,單手撐著沙發扶手,傾身靠近,柔軟微涼的小手輕輕覆蓋住他發燙的額頭。

她在他上方一點的位置,遮住了客廳的燈光陰影覆蓋下來,看上去像是把他整個人圈在了沙發上。

陸嘉珩仰坐在沙發上,肌肉微綳,一動都不敢不動。

初梔摸摸他的額頭,細細地試了一會兒,又摸摸自己的,似乎覺得沒有辦法分辨,微微皺了皺眉,頭抬起一點來:「好像還是有點熱。」

陸嘉珩喉結滾了滾,眼睫微揚,從下至上看著她:「嗯。」

他聲音低啞,聽起來和平時很不一樣,摻雜著一點點什麼別的東西似的。

初梔垂下眼來,剛好撞進他黑漆漆的桃花眼裡。

眼角帶著一點薄紅,漆黑深邃,眼底幽暗暗的,視線像是帶著具象化的溫度,把他此時因為發燒偏高的溫度通過眼神全都釋放出來了。

初梔才意識到自己靠得有點近了,看上去就好像是她把他壓在了沙發上一樣。

她連忙飛快地收回了手,直起身來,匆匆後退了一步。

後面就是茶几,她一退,膝蓋腿彎撞上茶几,悶悶地一聲響。

硬質的原木茶几被撞的微微往後蹭了一點兒,寸勁兒撞得這麼一下不算輕,初梔吃痛叫出聲來,疼得淚花都快出來了。

好像是剛好撞到了腿窩哪根筋上了,她左腿膝蓋一彎,鑽心的疼伴著一陣麻。

陸嘉珩反應極快,一下子就直起身來了,虛虛張開手臂,鎖眉看著她:「疼不疼?」

初梔沒說話,垂著頭屈腿,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兒,等著那股疼勁兒緩慢減輕。

其實也就剛撞的那一下格外的疼,緩過那會兒就好了很多,初梔搖了搖頭,膝蓋慢慢彎了彎:「還行,不是很疼。」她說著直起身來,「我去給你倒杯水,你把葯吃了然後睡覺。」

陸嘉珩嘆了口氣,沒等她走兩步,抬手抓住她手臂把人拉回來:「我自己去,你坐一會兒,」他站起身來,一手抓著他手腕,一手扣住肩膀把她按進沙發里,低垂著眼,有點無奈的樣子,「怎麼冒冒失失的?」

初梔揉著腿窩,仰著腦袋不服氣的瞪著他:「還不是因為你靠那麼近!」

她說完的一瞬間,就反應過來了,這次和他實在是沒什麼關係,是她自己靠過去的。

陸嘉珩挑眉,對這從天而降的一口鍋毫無疑義的就背起來了,他輕輕笑了一聲,乖乖地認錯道歉:「嗯,對不起。」

初梔臉漲得通紅,不知道要說什麼好,抬手抓了抓耳垂,別開視線:「你快點睡覺去吧……」

陸嘉珩沒動。

靜了一會兒,她忍不住重新抬起頭來,輕聲催他:「你快去啊。」

他站在她面前,低低垂著眼,眸色沉沉,卻依然移動不動。

初梔還要開口,只來得及吐出一個你字,陸嘉珩突然俯下身來。

他長臂伸出,抵住沙發靠墊,長腿屈起,膝蓋跪上她身側沙發上,整個人低低躬下身來,將她圈在自己和沙發之間。

初梔嚇了一跳,腿也不疼了,下意識抬手抵住他胸膛。

他體溫很高,胸膛處的皮膚溫度隔著薄薄的白襯衫衣料熨燙著她的手心,初梔一個激靈,又急匆匆地把手伸回來。

你猜早就已經氣鼓鼓地溜回房間耍小脾氣去了,安靜的客廳里一片寂靜,兩人距離靠得極近,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初梔呼吸都滯住了,心跳甚至都彷彿跟著停了一拍。

她小手懸在他胸口,推也不是,放也不是,顫著眼睫急急道:「你幹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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